于连宗非常诧异地看着泽田和夫惊愕的表情，隐隐感觉到泽田老人与黑帮渊源深厚，虽然猜不透其背景，但这人真不简单。泽田和夫点头答应第二件事后，没让山县广司等人护送回家，只和于连宗静静地走回去。

泽田老人神情悲伤，炯炯有神的眼睛流出浑浊的老泪，于连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想大致弄清老人与黑龙会的关系。

泽田老人猜透了于连宗好奇疑惑的心思，等两人回到郊区的小屋睡下后，老人才打开心扉，将年轻的往事大致说与于连宗听。

泽田和夫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对战争极其狂热的日军士兵，段田真人是其亲密的战友，两人参与过日俄战争，在战争期间两位战友相互鼓励与支持，等取得战争胜利后，二人打算退役合伙做点生意。

谁知一战爆发，二人心中的战火又被点燃，重新加入军队，被派往中国山东青岛作战，直到战胜结束。两次大战的经历，战争的残酷使二人心中燃烧的战争烈火渐渐熄灭，对他国领土的侵占和对他国人民的虐杀不禁令二人反思自己的战争行为，最后两人决定不再当兵，本本分分地做个普通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国内的好战氛围日益浓重，段田真人和泽田和夫这两个“异类分子”尽量劝阻年轻人别去参与对外扩张的战争，被怀有军国主义思想的人们狠狠痛批，说他们是“日奸”。

久而久之，二人不再谈及有关战争的任何事情，觉得国家大势自己左右不了。最后段田真人加入了黑龙会，地位不断上升，同黑龙会的大佬林原丰雄成为好友。

黑龙会是由头山满、内田良平成立的一个黑帮团体，已有近四十年的历史，势力庞大，能够插手政府事务，领导等级分为主干、若头、干部、舍弟等，而林原丰雄则是神奈川县黑龙会头目之一，也就是若头，掌握着黑龙会神奈川县大半地区的权力。

泽田和夫婉拒其邀请加入的好意，在妻子和儿子相继早早死去之后，孤苦伶仃一个人，做起低下卑贱的纳棺夫工作，对生死问题看得更深更透一些。现在听到好友段田真人去世了，老人不胜悲伤，浑浊的泪珠从枯瘦的脸颊掉落下来。

于连宗顿时觉得泽田老人又是可怜又是可敬，当初救助落魄的自己，显然是出于对曾经虐杀他国人民的愧疚之情，但他又清楚地了解，现在日本发动对中国的侵略战争，像泽田老人这样的好人，他还没见过几个。日本的对外战争，使多少年轻人为其疯狂，为其死亡。

于连宗深有感触，安慰老人道：“泽田前辈，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节哀顺变’，您不要伤心难过了，明日再好好送段田前辈一程。”泽田老人缓缓道：“睡吧，明天再见他一面。”

还有一个心结，于连宗始终解不开，他鼓起勇气问道：“泽田前辈，我什么时候能回我的国家？”老人沉默一下，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最后说道：“等你学有所成再回去。”“可是······”于连宗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两人很快陷入了沉默。小屋外簌簌地下起了大雪，屋内寒气四处游动，于连宗裹紧破旧的被单，想着回国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虎太“汪汪”的叫声将两人吵醒，于连宗揉揉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虎太，它似乎隔着门对着外面狂叫。

于连宗隐隐约约听到了汽车引擎微微抖动的声音，穿上衣服，叫泽田老人先躺着，自己走上前拉开格子门，只见一辆豪华的别克轿车旁站着那个刀疤男和一个司机，身子发冷抖动，咧嘴直笑，没有昨日的蛮横。两旁草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抬眼望向市区，一片银白亮丽的世界。

虎太猛地跑上前，朝两人咬去，两人不敢反抗，只有闪躲，动作既狼狈又搞笑。刀疤男一边闪躲，一边向于连宗哀求道：“泽田大哥，求求你别放狗咬我了。我是奉命请你们到林原若头家里的。”

于连宗将双手合拢在胸前，不耐烦道：“刀疤男，你一大早就打搅我们的清梦，虎太只是咬该咬之人。”司机猛地窜入车内关上车门，刀疤男跑到汽车的另一边，抱有歉意地摆摆手，鞠躬一下，道：“我知道我错了，不该欺辱艺妓，不该跟你动手，求你放过我，好让我回去复命。”

于连宗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喊了一声，虎太这才不舍地回来。这时屋内传出泽田老人的声音：“宗治，别为难他了，还是快点去林原家。”

刀疤男求之不得，喜悦道：“快请快请，对了，林原若头还给你们买了一些皮衣，横滨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说完从车上取出四件貂皮大衣，泽田和夫呆在屋里没有出来，但拒绝道：“太贵了，穿不起。我们还是习惯穿着自己的衣服。”

刀疤男为难一笑，道：“这也好，那请赶快上车。”于连宗看不惯他这副丑恶卖乖的嘴脸，但同昨天骄横的气势相比，此人真是可恶又可笑。他对刀疤男道：“你在这等着。”说完带着虎太走进小屋，“砰”的一声合上门。

留虎太在家里，于连宗和泽田老人坐上那辆别克轿车，开往林原丰雄家里。刀疤男在副驾驶位置上除了介绍自己叫龟田一木外，尽说一些好话，试图消除双方之间的误会。于连宗和泽田和夫一声不吭，就好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一样。

龟田一木自知无趣，干脆说到了惠子小姐落难的事情，毕竟是于连宗救下了她，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龟田见于连宗来了兴趣，手舞足蹈地为其解说：“惠子小姐今年秋天才从法国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毕业回来，前往秋田县爱马俱乐部举行的一次野外骑行俱乐部中遭到了神秘杀手的袭击，小姐的马受到惊吓就发疯地跑走，杀手们紧追不舍，骑着马追着惠子小姐，结果惠子小姐的马跑到了一处悬崖，见没有退路，后面的杀手又快追上来了。惠子小姐性格刚烈，跳海逃生。幸亏得到泽田大哥的救助，林原若头才感激不尽，要我请二位到府上做客，他要当面道谢，还有的就是，惠子小姐正从东京帝国医科大学赶回来，他们父女俩一块言谢。”

似乎对准了于连宗的胃口，于连宗好奇问道：“这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要将惠子小姐置于死地！”龟田一木一拍大腿，狠狠道：“绝对是高桥大辅这个混蛋干的好事，打算派手下挟持惠子小姐，要挟林原若头。”

于连宗脑海间隐约浮现出林原惠子当日在海边小屋啜泣的话语：高桥大辅，我一定杀了你。原来是这么回事！正当他打算问高桥大辅为什么要挟林原丰雄时，泽田和夫重重咳嗽一声，道：“我们是来给段田真人收尸入殓的，别多管闲事。”于连宗就不好意思问下去了，龟田一木仅是嘿嘿一笑，见和解目的已经达成，没有继续啰嗦。

车子绕过几条大街，于连宗见到警察逮捕一批学生的场面，那批学生看起来是中国留学生，正在反抗警察的抓捕。于连宗心疼起来，很无助地望着他们。

龟田一木明白于连宗和中国留学生有点关系，但还是不怀好意道：“亡国奴，谁叫他们国家落后迂腐，活该被大日本帝国欺负。胆敢在日本国土上进行反日行动，找死！”于连宗非常生气，猛地朝他座位踹了一脚，龟田一木吓得咧嘴赔笑，不敢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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