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点点头,随后脸色严肃道:“你身为一个大男子,应该学我哥一眼应征入伍当兵,为天皇二战,为大日本帝国二战,比你做这份抬尸的工作强许多!”于连宗心头来火,真想将小樱怒打一顿,看来小樱在学校学的东西全是与日本对外战争有关,她不知道前方这个男子就是“敌国”分子。
泽田和夫借口天色已晚,同于连宗离开小樱家,走回海边木屋。
于连宗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脸悲情失落,想着今天随泽田处理丧事时重重不可思议的情景,脑中浮现出那具高度腐烂、爬满蛆虫的老妇尸体和小樱侮辱刺激他的话语。一股混着恶心和怨恨的情感涌上心头,于连宗忍不住朝屋外草地呕吐一些污物。
黄狗朝他狂吠几声,似乎责备他弄脏屋外环境,泽田和夫拿着一杯茶水走过来,略有歉意道:“今天你第一次随我出活,事主的尸体实在是······”听到这句话时,于连宗吐得更多,瞬间他想起一件事,他回头道:“前辈,今天为什么对他们说我是你的儿子,你还没征得我同意。”
泽田和夫将茶水递给他,轻叹一口气道:“今天不说,以后遇见更多的事主,还是要说的。这个身份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你是中国人的话。”于连宗闭上眼,思绪复杂,他感到很无力,在异国他乡自己被别人随意摆动。
砰的清脆破裂一声,茶杯被摔在地面上,于连宗怒吼一声,转身冲回自己的木屋,趴在床上抽泣起来。泽田和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没有理会,带着黄狗回到主屋。
于连宗被老妇腐烂的尸体恶心了几天,吃不下饭,泽田和夫似乎摸准了他身心变化的规律,给他做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于连宗吃了一些感觉身体好多了。
他好奇地看着身材瘦小的泽田和夫,突然发现这个老人几乎不受影响,气定神闲地过着日子,也许是接触尸体时间过长了,将生死都看淡了。于连宗试着问泽田干这份工作多长了,泽田和夫悠悠道:“从大正七年开始。”
“干纳棺这份工作,被人嫌弃和厌恶。”
“可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死后,还不是得经过我们双手的照顾才盖棺安息。”
于连宗读出这句话带有的讽刺,心里开始发生变化,要是在中国,处理丧事的人同样被看成带有死亡晦气,谁都不愿接近,但人们死后却离不开他们。
海风轻轻吹拂他的头发,他望着阴霾般灰暗的海面,陷入沉思。那条秋田犬在他身边坐下,哈着舌头,时不时仰视于连宗沉吟时的侧脸,它和于连宗关系渐渐亲近,很少对他狂吠。
过了几天,泽田和夫告知于连宗有“生意单子”可做,于连宗背起工具箱随他走去附近镇上事主家。一路上于连宗在心里祈祷接下来这具尸体不要高度腐烂,只要稍微有气味就行了。
来到事主家时已是晚上,死去的人是一个年轻妇女,她的丈夫和女儿跪坐在一旁的榻榻米上,丈夫叫坂田,强忍着悲痛看着妻子的仪容,女孩天真可爱,大概有三四岁,一会看着母亲,一会看着父亲,看不出多少悲伤。
这时一个老妇人走过来,是女孩的奶奶,她叮嘱两人尽快处理完尸体的入殓工作,因为在一小时之后,他的儿子就要去军营报道,前往中国作战!
同情和憎恨的感情在于连宗心头交织着,眼前这个日本男子肯定抱着为天皇“捐躯尽忠”的信念前往中国,但看不到妻子下葬,还要忍受与女儿和母亲奋力的痛苦。“可他去中国要杀同胞!”于连宗愤愤地想着。
坂田女儿看了于连宗一眼,天真无邪地笑了笑,眼神清澈善良,他气愤情绪骤然间减少一些,有些怜悯看着这个失去母亲又将失去父亲的小女孩。
坂田妻子由于疾病突发而死去,遗容安详而美丽,给人一种因病沉沉睡去的错觉。坂田走过来,这个矮壮的日本军人强忍各种痛苦,带有哀伤口气恳请道:“请开始吧。”
泽田和夫与于连宗微微点头,来到他妻子尸体旁开始纳棺入殓工作,擦拭完尸体和准备替她穿上寿衣时。小女孩忽然转头,对他父亲问道:“妈妈怎么还在睡呀?”口吻天真自然,这一问引起坂田和母亲哭泣,声音较低。
于连宗竟然一时无法进行接下来的工作,拿着寿衣的手停在半空中。泽田和夫迟疑一下,看了小女孩一眼,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给于连宗一个提示的眼神,于连宗才将寿衣递给他。
在坂田和母亲的哭声和眼泪中,两人结束了纳棺工作。坂田深情凝望妻子一眼,悄悄转身到里屋换了一身笔挺的黄色军装,他拿出一些钱递给泽田和夫,接着对于连宗和泽田和夫深深鞠一躬,伤感道:“麻烦二位了。我也得走了。”
两人也鞠躬回敬他。坂田用最后一点时间陪伴家人,时间一到,他毫不犹豫地离开女儿、母亲,还未下葬的妻子,提着行李走出家门,踏上“对外征战”的行程。
从坂田家回来,于连宗的心潮久久未能平息,就像不远处海面沉浮迭起的浪涛一样,他觉得日本人既可恨又可怜。
泽田和夫看不出有什么情感波澜,于连宗开始对这个老人神秘的内心世界好奇起来,他怎么做到无衷于平常百姓生离死别引起的悲伤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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