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手下的汇报,贺峥赟手下的动作没停,翻页的动作都依旧有条不紊,他甚至还冷静的在原本就在心里留下了不俗印象的一位成员的页面上做了个标记。
接着贺峥赟才抬起头,刚刚回过神一样,放下笔,“你说什么?”
负责汇报的手下…一时间没敢说话。
贺峥赟笑了笑,凭空抬了抬手,又慢慢的收了回来,到底也不知道是想做出什么动作。他又揉了揉眉心,像是有些累了,“我没听清。”
“刚才走神了,你说的什么我没注意听。”
贺峥赟还罕见的解释了一下,认真的,专注的解释了一下。汇报的手下嘴唇抖了抖,眼神不忍。
贺峥赟的喉结就剧烈的上下抖动了一下。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此生此世,永不相见。”
那是两人最后的决裂一刻。
其实贺峥赟很快就后悔了,所谓的背叛于舍弃实在存在了太多不合理之处。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贺峥赟调查出所有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比如当时那场意图将他炸死的爆炸真的跟姜妗没有关系,她匆匆完成任务提前赶回来就是听说了消息,大约是想找他报告,却没想到爆炸会提前实施。
比如的确是有人给以姜家的事情为诱饵和她谈了条件,可那些人显然没能成功的说服她。在十六处出事的那段时间,他防范过她,她心知肚明,却只是沉默的跟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吩咐,接受着他的提防。
是啊,她就在他身边,她又哪来的机会出手呢?
比如那次的炉鼎反噬,是有人在她身边动了手脚,那人应该是十分了解两个人的关系和相处模式,摸清了贺峥赟会出手救姜妗。姜妗…察觉到了,才会哭的那样厉害吧,一次次的说着对不起。
如果姜妗想害他,有过太多太多的机会,他对她几乎毫不设防,她根本不用用这样漏洞百出的方式将自己暴露出来。
比如…姜妗的离开,她那个人啊,经历过的磨难太多,众叛亲离,于是心思越来越重。她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亦师亦友,他被她以这种难堪的方式毁了,不管是主动还是无意,那样的情况下,最没有办法接受和面对的人,就是她吧。
…
很多事,很多真相,随着时间的沉淀都会缓缓的浮出水面,露出或可笑或狰狞的斑驳痕迹。贺峥赟想通了所有关窍,于是越发明白大仇未报的姜妗怕是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心态平和的面对他。
那就不逼她了,她那样的性子,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管在不在身边,他护着她就是了,又不是没护过,只要人还在,只要她好好的,他有无穷的耐心跟她耗着。
贺峥赟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培养十六处的下一任掌权人了,他频繁的吸纳人才,也挑中了几个不错的苗子,他尚且处于壮年,到底也摸不清自己培养出接班人之后是想做些什么。
或许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甘承认吧,贺峥赟偶尔也会这样自嘲。退下来还能做什么?十足的变/态一样时时刻刻紧盯着那人的动态,不遗余力的替她善后替她解决着遗留的麻烦,乔裴那里他压了很多次,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脱离了十六处掌权人身份后,乔裴还会不会卖他两份薄面。
这段日子倒是没了她的消息,不过这种事情这些年发生的很频繁了,到底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人,她要是真心想躲,也不是谁都能很快把她找出来的。
所以贺峥赟只是很困惑于手下汇报时的用词,“挫骨扬灰?”
那是什么?
这种奇怪的成语怎么可能会跟姜妗联系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存在于跟她有关的信息组里,贺峥赟有些摸不清这个词的意思,他沉思了一瞬,却发现脑袋里浆糊一样,混混沌沌的,怎么都没办法专心思考。
于是贺峥赟索性放弃了思考,嗤笑道:“哪里放出的假消息,你们也信?这么多年的训练怕是喂了狗。”
转瞬间贺峥赟又换了语气,温和的,甚至带了几分全然不该属于他的小心翼翼的,征求意见般对着手下说道:“再去查查?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没能确定过的消息不要传到我这里来,我很忙的,没那么多功夫替你们筛选真假消息。”
负责汇报的手下身子抖的筛糠一般,他不敢看贺峥赟的眼睛,他被这样的气氛压抑的快要崩溃,脚边很快就多出了一小片水渍。
接着就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
“贺爷…”
“已,已经确定了啊…”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姜小姐的尸身都被烧了…我们没赶上…”
贺峥赟终于怔住了。
“呵…”
“这样么。”
…
有人有过那样一种感觉么?
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因着太多太多的小心呵护过的记忆和相处片段,她活在了你的骨血里,和你的灵魂纠缠交织,横贯了你不长不短的一整个岁月长河。爱过,也恨过,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怔怔的发现她在你生命中残留的挥不散抹不去的强烈存在,曾经恨不得撕碎了她,可后来的后来还是不甘心的发现,无论发生过多么让你无法忍受的情况,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放下那么个人啊。
想跟她在一起,现在不行,将来也成。
没有属于那人的照片,也没有她的影像资料,她就在记忆里存活着。然后有一天,她真的就只能在记忆里存活着了,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孑然一身,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真正正的消弭于无形,再没有过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消失的太过彻底,以至于连脑海里的面庞都开始模糊,会突然记不清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赞者单调的,冗长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吟唱逐渐低沉下来,只在接受那段也有关背叛的记忆时被手下短暂惊醒过的贺峥赟凝固般定在了原处。
赞者皱纹密布的手掌以一种玄妙的姿态自贺峥赟的印堂出转了转,“转世回魂,堪破妄念,彼岸有神自转还,魂归兮…”
“魂归兮…”
“…”
一滴透明的液体从刚毅的面上划过,片刻后,面容冷峻的贺峥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到了极致的双眼,带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衬的一张威严的面孔愈发让人遍体生凉。
…
从姜巡试图离开姜家开始,就被姜老爷子给盯上了。
姜巡并不是一个擅长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尤其在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堂叔面前,他就像是一张能被人一眼看透的白纸一样。更何况姜巡的焦灼还表现的那样明显,姜老爷子探照灯般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两下,脸就沉了下来。
“是不是小妗出什么事了?”
姜巡不想姜老爷子担心,还想再辩驳两句,姜老爷子就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说!怎么回事!”
姜巡知道这件事拖不得,只能一五一十的把姜妗去久安市的事情说了一遍,等说到乔裴传来的消息时,姜老爷子的脸已经气的涨红到能滴出血来!
“混账!”姜老爷子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敢瞒着我!小妗去久安市这么大的事情你个当父亲的竟然瞒了下来!你脑袋到底装的是什么!小妗是你亲生的吗!是吗!啊?”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付得起责任吗?你是不知道邱家是个什么地方,还是不清楚姜家和邱家几百年来的宿怨?姜巡,你还配姓姜吗!?”
姜老爷子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目眦欲裂的指着这个侄子,目光像是恨不得当场撕吃了他。
姜巡有再多的缘由,在这种时候都再说不出口。
姜老爷子也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他很快逼着心乱如麻的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想要喝口水顺顺气,却发现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杯子。姜老爷子深吸了口气,水喝了一口,洒出了一半。
“想办法让人给邱家传消息…不,来不及,直接联系上邱家,就说正阳派的术法典籍还在姜家。”姜老爷子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看样子姜皎十有**是在邱家,就说要用典籍换姜皎,先拖住邱家人…”
姜巡道:“我和乔裴也是这样想的,关键就是这种时候放出这样的消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刚被接去邱家的小妗身上…尤其是那些典籍又不在姜家,这种谎言很容易被拆穿。”
姜老爷子又想骂人,可看着满脸焦灼的姜巡,又知道现在发火对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帮助。压着火的姜老爷子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去久安市亲自和邱家人交涉!”
姜巡立刻摇头,“不行!您去的话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小妗身上,我已经买好了机票…”
姜老爷子正要怒斥,姜巡就道:“乔裴和我同一个航班,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在大峪市坐镇善后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这样的事全权交给乔家,我本身也的确不放心。”
饶是姜老爷子再不放心,也知道姜巡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合理的。经历过和乔家订婚的事后,怕是没人不知道他对姜妗的偏爱和疼宠,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没什么好感的姜皎亲自出面跟邱家交涉。
姜巡离开后,姜老爷子很快就布置了下去。
这一段时间以来,姜家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些孤本典籍绝对没能落在那些暗中对付姜家的幕后之人手里,可到底是被哪一方截去了,却始终没有头绪。可他们不知道,却不代表邱家也对此毫不知情,因此饶是姜老爷子有千般手段,布置起来仍旧有些束手束脚。
就在姜老爷子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一听对面自报家门,姜老爷子就是一怔,再听到自称是十六处的人说的归还典籍的事情之后,纵使姜老爷子心中有百般疑惑,紧绷的那根神经还是松了松。
“小妗…”
挂了电话,姜老爷子瞬间老了十岁一般,印刻着老年斑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你这傻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叔爷爷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叔爷爷还等着看我的小妗结婚生子,然后给我的妗妗带娃娃哩。
叔爷爷努力的活了这么多年,熬过了这么多艰难的时候,就是想等着入土的那天,能够对着我那位早逝的哥哥交代一声…我把你的孙女儿照顾的好好的。
你可是姜震川的孙女儿啊,所以…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对不对?
…
一个肌肉线条硬朗的身影在水中矫健的穿梭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锻炼方式,换着花样不停的变换着姿势。不远处的豪华游艇上,几个穿着性感的女孩子夸张的叫着好,于是男人游鱼般的身影越发的灵活。
突然!破出水面的男人眼尖的看到在一个冒出水面的礁石上,一个身影沉沉浮浮的挂在上面,如瀑般的长发海藻般散落在水里。男人一惊,不过略一犹豫,就快速的向着礁石游去。
“咦?”
托起礁石上女人的瞬间,男人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张苍白却清冷的侧脸。她的身上还有血迹在往外冒,头上肩上都有明显的大面积撞伤,男人摸了摸她的胸口,心跳已经很微弱了,再拖下去怕是真的就没命了,他立刻就抱着这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孩子飞快的朝着游艇游了过去!
游艇上的女人们被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帮着男人把人拉到了游艇上。
“赵羟,你怎么还拖了个人回来啊,她,她…”
被叫做赵羟的男人接过浴巾围在身上,一边吩咐着人立刻回航,一边解释道:“活着呢,急救箱呢?快取出来,先给她止血。”
几个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她们本就是被临时请来的玩伴,当先要务就是伺候好这位年轻英俊的休假军官,可不想因此跟什么人命官司扯上关系。
救上来的女孩子很快就被安顿好,赵羟熟练的给她止血包扎好,几个女性游伴又体贴的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被安置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女孩,其中一个女人好奇道:“我记得附近都是荒山野岭,这里这么偏,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落水?跟咱们一样来度假的游客吗?”
赵羟估计了一下风向和流速,再结合女孩身上的伤势情况,很快道:“应该是从上游的山上摔下来的,回市区后报个警就行了,多半会有家人来认领。”
女人笑嘻嘻道:“也是,一身名牌,出身肯定不错。”
女孩伤势重,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危险,赵羟就留了下来,其他几个女人自然也没走。几个女玩伴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没话找话逗趣,赵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到来电人,赵羟立刻瞪了瞪眼,迅速的摆了摆手。
“快,你们几个先出去,保持安静,千万别出声!
几个女人见赵羟说的严肃,也不敢多问,乖乖的蹑手蹑脚鱼贯而出。
、
赵羟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电话,“哥?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战霖道:“进修的怎么样的,还顺利吗?”
赵羟一本正经道:“我正在看书呢,军官学院…”
战霖冷哼,“学院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敢给我提军官学院?你根本就没去报道,看的哪门子书!”
赵羟立刻就是一阵龇牙咧嘴,他有心想再挣扎一下,就听到战霖冷冷道:“接通视频!”
赵羟就知道这下是真的被抓包了,他哪里敢反驳,乖乖的接了视频,熟练的露出一脸可怜相。
“我难得休假,您和干爹就又让我去进修…当然!我对这种以提高自身修养为目的的进修没有一点意见!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我这不就,不就稍稍放松那么一下,想玩放松两天再去报道吗。”
战霖气的眉心直跳,“你太年轻,资历也不够,想要尽快往上提只能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为了给你争取这次的进修机会你知道我走了多少关系…”
战霖训斥的话刚说了一半,眼睛突然危险的眯了眯,赵羟以为这个管他管的死死的大哥又想到了什么新的爆发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立刻就准备像往常一样尽心一番深刻又痛彻心扉的自我检讨。
可不等赵羟假模假样的套话扔出来,战霖突然皱眉道:“把手机拿远点。”
赵羟一扬胳膊,“我不就出来游了一圈泳吗,这也是锻炼身体的一种啊,同样能提高我的军事素养,哥你…”
战霖不耐烦的打断了赵羟的喋喋不休,“闭嘴!你身后床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赵羟这才知道战霖让他把手机拿远点是看到了他刚救上来的女孩子,赵羟老老实实道:“刚在水里捞上来一个人,伤势挺重的,我在这里看护着,准备上岸就赶紧送到医院去。”
战霖的表情变的有些奇怪,“把手机拿的离她近点。”
等看清床上女孩正脸的瞬间,战霖一挑眉,脸上的表情变的有些似笑非笑,“这可真是…”
赵羟有些摸不着头脑,“哥你认识她啊?”
战霖一反常态的不再训斥这个让他头痛的弟弟,低声吩咐道:“把人看好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把人给我救回来。”
赵羟点点头,“当然。”
战霖淡淡道:“还有,上岸之后不用报警了,你亲自守着,不要让人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见赵羟有疑问,战霖就道:“我马上动身去久安市,在我到之前,不要让我知道人在你手里出了什么闪失。”
赵羟见战霖吩咐的认真,知道这是正事,就收了通身的吊儿郎当,认真的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战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沉思了片刻,他把一个被放进黑名单的电话重新调了出来。
“喂,邱二先生吗?客人接待的怎么样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与此同时,一辆车子终于抵达了邱家的正门前,看着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的邱家大门,姜巡怔了怔。
“这是怎么了?”
乔裴扶着车门,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赵丽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01 10: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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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可爱的疼爱(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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