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景如是立即唤人来泡茶,与他相对而坐,把茶畅谈。
鸠摩罗什与弗沙提婆回来时,见到的正是这副场景,不由得愣住了。
“你们回来了。”景如是转头看见二人,高兴地挥手。
弗沙提婆回过神来,行礼道:“参加大王。”鸠摩罗什只合掌微微躬身。
“起来吧。”起吕光的飞扬跋扈,苻坚更没有架子。况且他对西域佛法很感兴趣,对鸠摩罗什更是感兴趣,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与鸠摩罗什一直在讨论佛法。
弗沙提婆偷偷问景如是道:“这是怎么回事?”
景如是回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对方的大王都被我们拉拢了,不怕吕光再作怪了。”
弗沙提婆本想问问她是如何”拉拢”的,但马到了晚膳时间。苻坚不与人同桌进食,于是回了宫。
临走前,他特意看了一眼景如是,大意是说很快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有了苻坚的关照,鸠摩罗什和景如是被安排住进了宫里,当然两人是被安排住到了不同的房间。一应用具不缺,还有服侍的宫女。而且起先前来,他们是自由得多的。吕光说要听法,让罗什每天陪伴左右。于是罗什成了顾问一样的角色,每天被吕光带在身边,无法再参与寺院里的任何活动。而景如是多数时候则是一个人打发无聊时间,她对苻坚的信任远不及鸠摩罗什,所以没有将康惜赐告诉给苻坚听。
偶尔当她听罗什描述他每天无聊的行政事务时,她便明了吕光的目的。他已经不想再打压罗什,也放弃利用他做喉舌的企图。但是,罗什热衷于事业却让吕光起了戒心。雀离大寺离开王城有四十里地,僧人连同苏巴什居民在内万人。可以说,只要罗什登高一呼,便是一支强大的力量。所以吕光不放心把罗什放在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方。他要罗什每日跟在身边,便是为了监督他。其,景如是不知道有没有苻坚的授意,苻坚也很忙,几乎见不到人影,而且听说,他很快要离开龟兹,返回秦国了。
景如是告诉罗什,当权者历来如此。历史,皇帝都不会愿意有号召力的高僧居住在自己控制不严的偏僻山林。否则,万一信徒过多,有人打着你的旗号谋反呢?玄奘如此受唐太宗信赖,晚年曾请求去嵩山少林寺译经,却被严厉地驳回。帝王的极端自我主义,由此可窥一斑。
罗什长久沉默着。先天的优越条件让他傲然漠视世俗权力。其实他现在还没领悟,宗教永远都摆脱不了也超越不了世俗权力。世纪时的罗马教廷势力遍布全欧洲,俨然是整个欧洲的统治者。可是,欧洲小国的王室们不甘屈从,纷纷掀起宗教改革。最有胆色的便是英国的亨利八世,自己搞了个国教,宣布把罗马教皇开除教籍。宗教与世俗权力的纷争,充斥着整个世纪欧洲历史。而最终,宗教退后一步,成为依附王室的精神统治工具。
自吕光破龟兹后,罗什用生命与尊严维护的一切,在与当权者激烈对抗其实一直处于劣势。难道不也是宗教的落败么?可是这些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她却不想告诉他。无论接受与否,他都不应该受她的现代思想影响。但她相信他最后还是会悟出这个道理,所以当姚兴出现时,他便借助世俗力量最终完成了使命。只是,这领悟,要用十七年来思索,在姑臧碌碌无为的十七年。是他的可悲么?还是,从乐观的角度看,那十七年是他在韬光养晦,为生命最后也是最绚烂的一段旅程做准备。
“姑娘!哦,不对,该叫公主。”
景如是以前自由许多,于是街的时间也多了许多。这天,她刚一回转头,看见穿着羊毛大袍的段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向她走来。此刻她正在王宫外的大街,准备去国师府看望那两个可爱的孩子。
段业走到她面前,作了个揖,笑着对我说:“许久不见公主,倒是前日气色好多了。”
景如是笑着向他回礼。他也跟着吕光去了雀离大寺,但认出她却是在我们回到王城后。龟兹民风开放,王宫也没那么多禁忌。所以吕光的将领们都能进出王宫。当时他跟着杜进碰见我,杜进告诉他我便是嫁给鸠摩罗什**师的龟兹公主,他脸的震惊久久不消。
“公主,天寒地冻的,段某请公主喝杯暖酒,如何?”段业指一指街旁的酒楼,用眼神向她打着暗示。她点头,正好,她也想从他这里套点消息出来。
段业要了个雅间,让侍从在外等候。等屋里剩他们时,段业压低声音说:“公主,鲜卑人慕容冲正在逼近天都。天王已命吕将军速速回军援救。”
她抬头看他,默不作声。慕容冲,《晋书》的评语是”有龙阳之姿”,是前燕皇帝慕容俊的幼子。前燕被符坚所灭,慕容冲十二岁便随着姐姐清河公主入符坚后宫,姐弟俩受尽宠爱。王猛多次劝谏,符坚才把他放出宫做平阳太守。
鲜卑人与汉人不是同种族,皮肤白皙,欣长矫健。慕容王室尽出帅哥美女,被氐人称为白虏。慕容冲此时不过二十五岁,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却将强弩之末的符坚逼得放弃长安。出逃后被羌人姚苌抓住,公元385年5月,十六国的悲剧英雄符坚被姚苌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所杀。而有倾国倾城容貌的慕容冲,占据长安后纵容士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千里关沃土尽变成阿鼻地狱。又因为畏惧叔叔慕容垂的强大,不敢东回鲜卑人的故地。称帝后不到一年,便被手下所杀,死时才二十七岁。
当然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与如今正在演的应该不是如出一辙的。但是,段业跟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看到她眼的疑惑,段业继续压低声音说:“听说现下吕将军私底下很不情愿。因为此时回去,等同于放弃了西域,天王好似有打算亲自坐镇西域的。但若不回去,天王可能会立即剥夺他的军权。”
景如是微微一笑。看来这是近期苻坚在劳累的事情了。若是他没来龟兹之前,或许会亲自领兵去迎敌,但来了一见吕光的所作所为,苻坚怎会看不出吕光并不是完全忠于他的?说来吕光是前秦主的亲信,在军的资历远胜苻坚,苻坚政变夺取皇位后,也是基于怕引起军动乱的考虑,开一面放了他,让他攻打龟兹。如今这个机会苻坚自然是要赶走吕光的。
“那段参军希望妾身做什么呢?”她不动声色地喝一口暖茶。
“如今法师跟在吕将军身边,若能借法师之力,以谶纬之言劝吕将军速回,吕将军虽不信佛,但谶纬之言应该能听得进。”
她心念一动,问到:“段参军为何希望吕将军回去呢?”
“与军大多数人一样,思念父母妻儿,故而盼归。”他满含深意地一笑,声音压得更低,“‘初见伟业是建康,功业成在河西。’无论建康河西在何处,都不可能是西域。段某要有成,必不可一直逗留龟兹啊。”
她张张嘴,却是无语。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论段业自身本事如何,他跟这个时代自诩英雄的男人们一样有野心。沉默了一会,说道:“妾身出门已久,该告辞了。”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稍微停顿一下脚步,“怕是法师一人无法让吕将军下定决心。段参军为何不试试让杜将军去劝呢?若是忤逆了天王,只怕吕将军军下都会受到惩罚吧。”
吕光最后的决定当然是走,虽然他从心底看不起苻坚这个”毛头小子”,但公然抗旨也是不敢的。景如是觉得必须得让吕光心甘情愿地走,于是跟鸠摩罗什说道:“法师,你得去劝他回去。”
史料记载,吕光是听了罗什的劝告才回去的。但她不相信罗什对他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们俩之间的敌意,没可能这么快消除。吕光磨蹭,一方面是不甘心自己打下的西域又拱手让出去,另一方面是在观望局势。而他走,也不是全是因为忌惮符坚,而是打算从战火纷飞的原捞块地盘。毕竟西域,因为地理原因,戈壁沙漠里的一个个绿洲小国,单个国家实力过小,而要占据整个西域,管理成本太高。不如原的沃野千里,更容易建立稳固的政权。何况他的士兵都是来自关,时间久了,必定思归。所以,权衡再三,走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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