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觉黄土生这也是第一次诉说这一切,也是最后一次说这一切。黄土生自认他自己是药石无救,才会如此坦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倾诉出来,换取最后的解脱。
黄土生有没有救是医生说了算的,怎么样才是解脱,王嘉认为从此放下一切,让自己活得不再那么累,也算是焕然新生——可要如何,也只有这老爷子自己决定罢了。
王嘉明白,自己就是黄土生人生的过客。听他的故事,垫付他的医药费,从此就是天涯相隔,再相见都是很难的事。她没有办法影响更多,黄土生不是那样软弱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浑身是病的情况下还能好好活着了。
黄土生的故事,值得一听。王嘉也不想错过。
“我二十多岁之前的生活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和大多数的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学习,按照职业测评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职业营销策划,没有值得振奋的突然爆发,也没有特别低落的谷底。
“但我的兄长早夭,父母出船打渔翻了船,我早早的没了自己的家。这大概是我这样普通的人稍微有点不普通的地方。”
黄土生也曾经幻想过自己会不一样,可以有个灿烂的人生,但他的确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人生犹如死水一潭。
“但就像很多自认不凡的人一样,我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普通,所以很想尝试冒险。妻子那时候刚怀孕,家里还有不少的存款,我想做生意,我的好兄弟厨师刚学成毕业,我和他一拍即合,准备开一家餐馆。”
黄土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停滞了很久,晦暗的眼眸里更添伤痕。
“我们的餐厅一开始非常成功,因为我的经营策略,事先做了足够的市场调查,我们餐厅菜品的质量是同价格之中最好的,同质量之中价格又是最低的,所以不到一个月,我们的餐厅营业利润就已经有了十几万。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自认脑子很灵活,所以马上就决定在另一个区域也开分店,抢占市场。”黄土生面露痛苦之色,“但我们的分店招人招来了麻烦。”
王嘉问道:“是什么样的麻烦?”
“新店开张,旧店也分不开人,为了保证菜品质量,我和兄弟特意一起去厨师学校找几个大厨,他们手艺也都很好,一开始也都很好,可后来开业典礼上,我们邀请了不少的人来参加活动,不请自来的同业人员也都在。”黄土生说话变慢,王嘉给他递水,黄土生拒绝了。
“典礼结束后,我们请了十桌菜,想讨个好彩头。但那时候就已经有同行挑事儿了,我没当回事。后来我们招的厨子里有人背叛了我们,刻意地坏了店里的名声。我查出来了,惩治了那个厨子,不顾他的哀求,将他告上法庭,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我以为这事儿就算是完了,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厨子进了牢房,他的家人没日没夜的来骚扰。我那时候也是心硬,半点没有给钱了事的意味,让人赶走那群惹事的人就算了。我认为妥当的处理,却为之埋下祸根。那些人四处败坏我们的名声,那时候的网络才发展,而他们也就是随机在网络上散布消息而已。也在四处败坏我的餐厅的名声。甚至他们为了报复,找到了背后收买那厨子的主使,他们配合着一起在我店里捣乱。很快的,分店就倒闭了。”
“一大堆的债务就找上我来了,但还有总店能够盈利,我也就没有过分放在心上。一气儿取出了利润流动资金,一口气还了那债务。可我那厨子兄弟那时候谈了个女朋友,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我不知道。”黄土生眯着眼睛努力地回想过去,“生意败了分店,我又另想了发财的道。开个小加工厂,制作可以较长时间保存的食品,可以尝试慢慢卖出去,依托我们的总店,慢慢打开道路,说不定就可以卖到外省去。”
“我太自信了,也太急切,我把一切都压在了加工厂上,但却忘了自己并不熟悉食品加工的器械。第一个月我是赚钱的,然而老化的器材,加工食品的过期,质量受到质疑……一大堆的问题出现,我已经没有能力去解决。加工厂连带着总店一起亏了。”黄土生想起那时候的自己,都带着无奈。
“我心情不好,乱发脾气,和妻儿闹矛盾,和兄弟闹矛盾。他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看我,我却气走了他女朋友。我说话难听,连带着他一起走了,并且要撤股,不再与我合作。”黄土生想起自己的兄弟,脸上浮现了一点笑容。
王嘉这也是第二次见到他笑,黄土生不是一脸苦瓜相,但他被生活的重压给压垮了,所以难有笑容。
“一气之下,我关了餐馆,身上亏空一时半会儿堵不上,我卖了房子,带着妻儿住进了出租屋,东拼西凑,执意将钱还给了他。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老婆和我闹矛盾,儿子也生我的气……我突然有一天,就觉得这么下去不行,我必须振作起来。我想带老婆儿子他们出去旅游散个心,因为我的示弱与求和,老婆和我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们一起开车到山区去玩……去的当晚那里下起了暴雨,雨势太大,连带山体塌方,我们被困在了那里,只能等着雨停下来。
“可没有想到,后来雨不仅没有停,反而发生了泥石流。我的妻儿,都丧生在泥石流里,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从此除了债务,我孑然一身。”黄土生说到情深处,已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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