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和李博望一起玩闹写字看书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可现在安静下来就越发的忐忑起来了。
而李博望倒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正职,安慰起了元嘉,让她到时候只要听李雪澄和杜婴怎么说话就行了。这只是宣布一个事实而已,按照李博望的猜测,很可能李雪澄不会让元嘉过多的应付这些记者,最多就让她自我介绍一下,他在当面儿喝一杯敬师茶这事儿就算完了。
听了李博望的安慰,元嘉这才算是稍微安心了。而这时,也正好到了自己应该去和李雪澄谈心的时候了。
李博望表示自己也该做功课了,现在元嘉该自己去找李雪澄加课了。没有同盟的元嘉没什么纠结就往李雪澄书房去了,杜婴原本是要送茶进去的,看见元嘉,立马高兴地把茶托都给了元嘉,让她给送进去。
轻轻敲了敲门,元嘉得到应允后进了书房。将茶托轻柔地放在了书桌一角,李雪澄看到元嘉,点点头。
元嘉乖巧地斟了一杯茶给自己的老师,李雪澄淡淡地接过,让元嘉给自己也倒茶,然后才喝了两口,长舒一口气。
这时候元嘉才看到了李雪澄是在写读书笔记一样的东西,而边上打开的那本书,正是葛青前段时间新出的一本美学理论。
“读书是一件可以说兴趣的事,对我们而言读书是正途职业,也是我们的兴之所在,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丢的掉这些书本。”李雪澄看元嘉注意到自己的书,微微一笑放下自己的茶杯,问道,“这一天博望带你看了什么书?”
本来就只有短短三天的假期时间,虽说这样的时间要能读什么很多书,那也不可能,但也不至于一本书也读不了——即使元嘉抵达这里,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住了一天,而明天更是要赶早的离开,准备回去上课。而今晚更是他将元嘉正式介绍给所有人的时候,他却只问了这样的问题。这让元嘉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元嘉歪着头,想了想道:“博望最近在看《史记》,跟着他看了一点点。”
“很不错的书,”李雪澄想了想李博望的书单,其实《史记》这样的书,李博望早就该看完了,现在又翻出来其实李雪澄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有趣吗?”
被问到有趣还是无趣的问题时,元嘉自己感觉不太好回答。因为《史记》用语虽然还是挺好懂的,而且可读性很高,但元嘉自己对于这样的历史事件总是觉得沉甸甸的,有些难受。
《史记》的文学价值是毋庸置疑的,阅读的愉悦感也是有的,可这个时候的元嘉还是说不清楚自己对这样的书内心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复杂难言——明明觉得看起来其实很开心,又为什么在面对李雪澄的时候,没有办法说“有趣”呢?
李雪澄没有等到答案,所以看着元嘉,仔细地欣赏了一下自己这个小弟子的纠结的表情,这才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不妄语是好,可在我的面前,其实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受到鼓励的元嘉嗫嚅道:“故事有趣,但史实和故事,太过难测了。对比其他诸家之说,也有许多不同,我们从里面得到的是故事还是真实。所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有趣还是无趣。”
“想的不错。”李雪澄没有批评元嘉,这些想法放到部分学者面前,大概会得到的回答也是司马迁比他们接近事情发生的年代,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去置喙这里面的真实性。元嘉所说的话,也就不了了之,但李雪澄也想过这样的问题,他是一名学者,却不是专研历史学的大师,所以他只是说“想的不错”。
元嘉等半天没有等到李雪澄的下一句话,不禁更为忐忑,小心翼翼问道:“老师,这样的想法不正确吗?”
“你的问题很多人都有过,我们都没有完美的答案。历史学由文献、传说、遗迹这几部分来构成,而想要完美的知道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什么才是真实,这些事件记录的时间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我们的科技还没有那么厉害。只是现在我们所知道就是这样,这是我们眼睛看到的真实。《史记》得了诟病的地方不少,从它诞生起就有争议,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而作为一个学文学的人的角度来说,《史记》有趣,对任何研究这方面的人来说,它也有趣,这就是我的答案。”李雪澄认真地为元嘉解释了自己那样回答的原因。
“学问的构成是学和问,乐安,学问没有对错,只有问还是不问,解决还是不解决的差别。很多东西都模棱两可,而你学习研究判断的标准不是我给你树立,是要依靠你自己,而我仅仅是你的一个参考。如此而已。”李雪澄清晰而明确地说出了自己对元嘉的期许,他不希望元嘉因为他的存在而动摇自己。问问题总显得小心翼翼,事事都要过问他的意见,那么自己收的不是弟子,只是一个应声虫罢了。
元嘉似懂非懂的看着李雪澄,李雪澄摸着元嘉的头,道:“我是你的老师,但我不是你的准则。我是人,老师也是会犯错的,事事以我为准,那么你就丧失了自主性。而等我老糊涂的时候,也没办法照顾好你。学术上犯了什么错,不需要遮掩,直面就好,因为诡辩是最不可取的。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走的比我还远。”
李雪澄看着元嘉,眼眸那么明亮深邃,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得到无尽的过去与未来,元嘉深刻感念到李雪澄对她的期许与爱护,对自己“学问”之路的信心则是更足了。
只是夜晚,已经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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