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他们到了太原,住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旅栈,墨翎单要一间,常玉和冯远宜睡一间。
山西快五月的天已经热上了一点火候,常玉见墨翎还穿着冬天时候的大花袄子,到山西的头一件事就是拉墨翎上街买衣裳。
太原是山西省城,却有还是有点灰扑扑的,这里丰饶的煤矿是各路人马抢的头破血流的东西。
山西人肤色偏黑,大马路牙子上见了常玉他们两个小白脸和一个白面馒头似的大姑娘,山西人走在路上都会朝他们看直了眼。
常玉向旅栈掌柜的打听了这一片最好的裁缝铺,刚把行李安置好就拉着墨翎一起上街了。
冯远宜去厨房要两壶开水,上楼一回房,屋内人去房空,不由大骂常玉这小子不地道。撩娘们也该稍微捎带上点兄弟啊?他们俩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留他一个人在这地儿看行李,也忒不是人了。
没了冯远宜这个大电灯泡,常玉和墨翎单独在一块更是笑得憨雍耿直,拉着墨翎边打听去裁缝铺怎么走,边一路领着墨翎东买西买。
墨翎停在一个卖风车的摊子前,看着轱辘辘迎风转动的风车,想起了甘子岭山坡上的风。
摊子老板说:“姑娘买啊,这风车都是我媳妇儿亲手扎的,我媳妇儿的手可巧哩。”
老板的神情满是骄傲和宠溺,墨翎见了开心羡慕,就喊身后的常玉,可是一看他手里已经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七零八碎,就有点犹豫地说:“再给我买个风车吧?买完这个我就不买了。”
常玉从高高摞起的山堆后面钻出半个脑袋,洪声说:“买!统统买!使劲买!老子穷的就只剩下钱了,你爱买啥就买啥。”
墨翎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盏风车,转身嗔他:“你家就是金山银山堆的也禁不住你这么造呀,过日子得省俭。”然后她鼓起一口气,腮帮子鼓得跟小金鱼一样,呼的一下吹转了手里的风车,笑盈盈地说:“不过这回你是给我买,谢谢你了。”
老板感慨说:“小哥儿,你对你媳妇儿可真好啊。”
墨翎瞪了双铜铃眼刚要辩白,就被常玉抢过话头说:“多少钱啊老板?一块大洋,甭找了。”
常玉付完账,墨翎就有些心疼地说:“说你大手大脚你还瞪鼻子上眼了,这么个小风车哪里值一块大洋?买四五个都绰绰有余了。”
听奶奶说过大老爷们都是爱面子的,不然墨翎早就伸手把那一块大洋拦下了。
常玉温笑着说:“你的高兴可比一块大洋值钱多了。”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老板会说话,呵呵,一句你媳妇儿把他心里说的美滋滋的,真跟小两口上街买东西似的。
两人前脚后脚进了裁缝铺,常玉把手里的东西一下全撂在了柜台,终于能好好松口气,紧接着就往柜台喊人:“掌柜的,买衣裳。”
老板打了帘子从里梢出来,是位头发都快白了一半的老裁缝,身形削长,穿着石青长马褂,又生了张马面脸,显得整个人更长了。
老板推了推鼻子上的厚片眼镜,眼睛只在常玉和墨翎身上这么稍稍一打量就知道他们大概穿的了什么尺码。
“要最好的衣裳。”常玉把手搁在柜面,眼睛滴溜溜在铺子里转。
店里墙上挂着十来件成衣旗袍,就工艺来说确实已经登峰造极,但是从款式上来说,常玉嫌店里的太老气横秋了,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墨守成规的老裁缝之手。
常玉让墨翎拣喜欢的去试,墨翎每换一件出来他都说好看,墨翎连换了三四件已经有些换乏了,穿着第五件亮蓝色的旗袍从试衣间出来,还是听着常玉没新意地说好看,就有些恼道:“咋都好看,总有合适和不合适的呀?”
“都合适,都好看,人长得俊,就是披个破袈/裟都能依旧瞧出个美人胚子来。”
墨翎啐他:“你这张小嚷嚷嘴就是会哄小娘们,满肚子花花肠子,我可不乐意听你那套。”
老裁缝摘了鼻梁上的眼镜挂到胸口的兜上,面带严肃地说:“这位哥儿似乎对咱们店里的衣裳看不大上眼?老伙计我开了快四十年的裁缝店,还没碰上过不满意的客人。既这么着,你们要是不急,就量身定做一套,听你们口音是外地的,我替你们赶一赶工,三天后可取。”
这番话说的正合常玉心意,墨翎却说:“那得多费钱啊,还是要现成的,都是衣服,穿哪件不是穿?非得怂个矫情劲儿。”
常玉搡着她到穿衣镜前让老裁缝量身长尺寸,说道:“那哪能一样,精工细活能和满大街的撞衫一样吗?”
老裁缝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皮尺开始为墨翎量起三围尺寸,每一个数据都是经过反复测量才最终记录到本子上。
常玉想着自己可以和墨翎做一套成对的男女衣裳,就吩咐老板给配着对也给自己做一套。
墨翎定的是品月色玉兰飞蝶低开衩七分袖旗袍,常玉定了一套品月色内里衬衫鹦鹉灰男式低开领西服。
老裁缝半蹲下为常玉测量胯间尺寸,微微仰头问:“先生平时习惯放左边还是右边?”
一旁在店里闲转悠看料子的墨翎转身就插口道:“啥左边右边?师傅你刚刚忘了问我。”
老裁缝老脸一臊,黑乌子上翻,鬼头鬼脑地扫了一眼常玉的神情,还没开口假正经解释,就听墨翎抢答道:“右边,我是右撇子,习惯右边。”
……
店内一时陷入某种奇怪而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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