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看见李渊发亮的眼神,便知道接下来的话,李渊都会听进去。他缓缓道:“陛下,虽然此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太子,可是却也有许多的纰漏,并非完全说得通。”
李渊沉吟道:“怎么讲?”
裴寂年纪虽然大了,可依然目光矍铄,他条理清晰地分析道:“首先有一条,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本就是储君,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必要要造反呢?”
裴寂的话,正中李渊下怀,这也正是李渊想不通的地方。太子这样做,简直就是画蛇添足,毫无意义。
“如果说,他等不及了呢?”李渊清楚,自己这几个儿子,都是有野心的。其中野心最大的,就是二儿子李世民,因此,李渊所做的桩桩件件,都下意识地防范李世民,可他却极少防范李建成,所以,李渊才会在事件发生时,形成了太子迫不及待的猜想。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选这个时机动手?”
裴寂又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让李渊直接愣住了。“太子熟读兵法谋略,自然懂得陛下避暑之时,绝对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毕竟卫队都跟随陛下出行了,即便是太子据有了长安城,也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李渊迅速地明白了裴寂的意思,的确就如裴寂所说,历来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虽然李渊并不是贼,但却是一国之君。李建成想要造反,却放任李渊带着自己的卫队在外,更何况,李渊的身边还有李世民,一旦政变开始,难道李建成就有把握打败李世民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一个周密的计划会犯的低级错误,可是政变这种事,难道还能是儿戏不成?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连李渊都不相信,李建成会那么马虎。
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则恰恰说明了一件事,太子建成要谋反,完全是子虚乌有。如果李建成真要谋反,他自己就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
据前往东宫抓捕太子建成的人回禀,当时的东宫,完全没有任何防御性措施,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而李建成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不是一场政变该有的模样。李渊也渐渐地从裴寂的分析中回过神来。
“还有这最后一条......就是......秦王”裴寂说完,立马抬头看了李渊一眼。他分辨不出李渊内心的情绪,却没有听见李渊接话,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您试想一下,若是太子位置不保,那最大的获益者,不正是秦王么?”
李渊神色一凛,厉声道:“你的意思是......世民他......”
李渊已经完全被裴寂的猜想镇住了,如果事实的真相真的像裴寂所说,那李渊此前的所有认知,便都被颠覆了。
李建成是那个被栽赃陷害的可怜人,而李世民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最后的那个猜想,裴寂是不敢直说的,他只能委婉道:“臣以为,此次的事件,即便秦王没有参与其中,可他府中的幕僚,却绝对脱不了干系。”
李渊蹙眉道:“可是眼下......朕已经答应了他,一旦他得胜归来,朕便让他当太子,这该如何是好啊!”
裴寂沉吟道:“陛下想要立谁当太子,全凭陛下的心思。为今之计,宜先审问那两名侍卫,两人既是太子的心腹,必定知道些内情。若是此事当真跟秦/王/府有关,陛下可趁秦王出征在外的这段日子,将涉事人员一并处置了。”
李渊静默了半晌,无力地挥了挥手,颇有些心力交瘁。直到此时,他才蓦地想起被囚禁了许久的李建成。
一月未见,李建成憔悴了许多,曾经圆润的面庞,此刻只剩下消瘦与不健康的蜡黄。暗室之内鲜有光透进来,因而当李渊出现在李建成面前时,落魄的太子怔愣了许久。他那双久未见光的眼睛,竟仓皇地落下泪来。
这一切李渊都看在眼里,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尽全力把李建成扶起来,将他鬓边那一缕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别到了耳后。
太子终究还是那个太子,时间仿佛又倒回到冲突发生之前,慈父与孝子共享天伦。
李承乾听到太子被释放的消息时,执笔在纸上比划了许久,最终也只落得一声叹息。他已经可以想见,当李世民从庆州回来,看到一切照旧时会有多失望。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李世民来到玉华山脚下,一刻都不敢耽误地往仁智宫赶。可他注定什么都等不到,既没有册封的手敕,李渊的承诺也没有兑现。李建成甚至还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世民,你辛苦了。”
还不待李世民想清楚其中的关节,秦/王/府中就出事了。曾在王世充一役中,被李世民收归己用的杜淹,被皇帝的人马二话不说带走了。
这一次,杜如晦没有再替杜淹求情。也许就连杜淹本人,也做好了计策不成,便以身赴死的准备。
杨文干的案子落下了帷幕,无论是东宫还是秦/王/府,都有涉事官员被处置。李渊一碗水端得很平,表面上看,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那隐蔽的内里,却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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