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总是最可怕的,醒来后,她一个白纸般的人面对了一无所知的世界。就算有孟婆婆在身边,也无法抚平那一段恐惧的时光。
自眼前这个女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到他以来,他们总是以各种莫名的方式相遇、相伴。子晔的记忆中,她是个坚韧乐观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安与迷惘。令人忍不住心疼。
子晔下意识地抚上孟知来的脸庞,想要给微凉的皮肤带去些暖意。这张脸明丽鲜活,一双大眼睛灵动飞扬,睫毛中若隐若现的泪痣更添一份神采。恍惚间,记忆中魂牵梦萦的脸庞浮现,原本模糊的脸渐渐清晰起来,与眼前的脸庞相重叠。那轮廓,那神|韵……
“你……两百年前你在哪里?”他忍不住问。
孟知来楞了一下,回答:“在幽冥。”
这三个字让子晔像是从梦中醒来般,原本要抚过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死心地又问起一连串问题:“你在幽冥生活了两百年?会不会记错了?你再想想清楚那时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譬如某座山上?”
不明白他怎么了,孟知来只能疑惑地摇摇头。她怎会记错?她的记忆就是从两百年开始的。那时的她像个初生的孩子,一切事物都重新学起,她将自己认知的事物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醒来以前的事情。因为面对一片空白的世界,那时她连忘忧茶舍的门都很少踏出去,又怎会去到世界的其他地方?
“倘若是你,忘掉了一切,会遗憾找寻,还是会迎接新生?”她问子晔。
子晔没有回答,刚才还有温度的手心渐渐变凉。他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掌,手指微缩。闭着眼,睫毛轻轻地颤动着,他想起来了。无论回忆中的模样同面前的如何相似,只要一点就完全否定了。不知为何,他能清楚地记得这一点——记忆中的女子没有眼下鲜红的泪痣。
心震颤着,他睁开眼,没有回答了孟知来刚才的问题,只是道:“我不会忘记的。”
子晔的眼神和刚才不太一样,莫名地伤感涌上孟知来心头。可……为什么呢?
“咱们回去吧。”子晔转身,让人看不清神色。
“等等!”孟知来情急之下拉住子晔的衣袖,心中忽然慌乱了起来。
“嗯?怎么?”子晔没有回过头来。
“我……我一直想给你说……我、我、我想借你的玄墟环。”孟知来叹息,真正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哦?你借玄墟环干什么?”子晔不解。
玄墟环太过重要,在檀阴,当事的几人已达成约定,对玄墟环的事情守口如瓶,子晔当然没想到她会提起玄墟环。
“我有一定要再进玄境之墟一次的理由,具体是什么理由请原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要去玄境之墟需玄墟环的两个半环契合,所以为了保证它的安全我不会把他借离开你,等我找到璟言一起,希望你们二人帮助我入墟。请相信我,我不会……”
“嗯,好。”子晔并没有多问,这或许就是他们间的默契。
“没事了吧?咱们走吧。”子晔往前迈开步子,在他们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别走!”她再一次慌乱。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来,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不想让他就这样走开。他迈开的步子如同是一道鸿沟,将她生生地隔在了彼岸。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吧?
她呼出一口气,紧紧握住的手心汗水涔涔。心像是颗大石从万仞悬崖往下坠,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背影无比大声地喊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子晔。或许是在你一次又一次保护我时,抑或是第一次在度朔山见到你时。或许是你的埙声让我着迷,或许是贪恋你的温柔,总之,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她自顾自地一边微笑,一边絮语,像是在述说与他无关的事。
背影僵直,伫立在细风中。
沉默。
夜越来越深,四周的鬼火越来越亮。然而再亮的火光却照不出他的轮廓,他像融入夜色中般,一动不动地,仿佛经过了千百万年。
“知来……”他终于开口唤她,声音有些沙哑。
他很少直接唤她的名字,带着疏离感地唤她的名字。孟知来的胸腔像被堵住,难受得快要窒息。“别——”
“别说。”害怕听到不愿意听的答案,她近乎哀求地吐出这两个字。忽觉自己有些失态,干瘪地笑了两声。
又是一阵沉默。孟知来努力抑制住波澜起伏的心情,故作轻松道:“知道黄泉路那边有一泓泉水吧?咱们到忘忧茶舍的路上有经过的。那是黄泉,又叫冥河,连通了人间和幽冥。有时候寄托凡人愿望的河灯会通过黄泉从人间流到幽冥。若我没记错的话,过两天是人间清明祭祀的日子,到时候会有许多河灯漂浮在黄泉上,那场面可是幽冥难得一见的美丽。”她顿了顿,而后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还记得在帝都的时候我让你陪我去放河灯吗?后来你没有来,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为何。不过,原因已经不重要了,这一次你陪我去赏河灯吧?你想说什么,那时再告诉我。”
“两天后,黄泉水滨,不见不散。”女子单薄的声音飘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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