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泽道:“正如你所愿,她已由你的一位夫人送回家了。”
薛府的令牌,高楼不敢拦。薛大公子的请帖,高楼更不敢置疑。
身为太平公主身边的侍从,他不敢,不敢得罪这个骄横、暴戾、冲动,又威武的薛大公子。大公子的脾气,公主有交待,他得掂量好。大公子的这点风流韵事,公主也知晓,他也更得识相。
所以,“丫鬟”李隆基扶着他们家姑娘的车马顺利地离开了笙歌苑。
谁说“高贵”的人就一定很高贵,“低贱”的人就一定很低贱?谁规定“高贵”的人就不能给“低贱”的人扶马车?
也许,钟泽还有很多办法,但他偏偏就选了这一种方式。谁也猜不透他是存着什么心思。但他用这种方法确实挺开心的。无论他是钟泽还是任天阶,都有他自己的判断和思维,别人可管不着。
他已跃上屋顶,正拿着鸨母塞给他的酒壶,对着嘴喝两口。
夜更深,夜色更浓。
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照亮了四下的景物,也将这郊外的小亭子映照得更加寂寂。
但任天阶的心却是火热的,因为烈酒能够暖人心。此刻,他也正一个人喝着酒。
今夜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过年,过团圆年。城里城外有人家的地方,都笑呵呵的尽情地吃喝享乐。
空中忽地蹿出一朵五色大烟火,紧接着又蹿出了无数朵,高高低低,五彩斑斓;把天空炸响了,也炸美了。
亭子的柱子上拴着一匹快马,忽嘶嘶地叫了起来。它大概也不愿意在大年三十的夜晚,还要陪着这个人下江南吧。
任天阶瞅了瞅那马,也没睬它。他又喝了两口酒,身子暖和多了。看看城中上空升起的烟火,又看看这亭子,确实挺寂寥的。
他又喝了两口,便跨上马赶路去了。
一去便是十来天。当他回来的时候,春节还未过完。他也不管,先蒙头大睡一觉。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正月十四了。
元宵节放夜三天举国欢庆,结伴而行,赏灯夜游。
这三日的白昼也很热闹。女眷们都愿意去寺庙上香祈福。把心中的愿望都向寺里的菩萨说说,祈求菩萨大发慈悲,助他们心愿达成。
任天阶从不祈祷菩萨,也不相信菩萨能够普度重生。他认为惟一能够度化他的,只有他自己。但为了桑千语,他不妨也来逛逛这寺庙。
大华寺,前朝所建。建筑规模宏大,殿宇富丽堂皇,鳞次栉比。
寺院香火鼎盛。香客多,和尚也不少。
进寺之人的手上要捧一般都会捧几炷香。就算不捧香,也不会带着利器进殿,更不会拿在手中招摇。这简直就是对菩萨的不敬。
任天阶不仅带着一件利器,还明目张胆地将它把玩在手中。
这是一把匕首,精铁所制,长约一尺二寸,手柄处金漆的梅花纹上镶着一颗红宝石。
任天阶没有握着匕首的手柄,而是三根手指拎着锋利的刃尖儿,轻巧地上下翻转,左右打旋。好像是专为向人炫耀这一柄匕首似的。他的神态悠闲,动作不羁,目光桀骜,却显得非常自然。
从廊下过,熹微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使那精巧的匕首宝光一闪,熠熠生辉。
转过拐角,迎面走来几个女眷。她们容颜姣好,衣饰华丽。正面相逢,不免把目光投向任天阶。但他却没有看她们的意思,只把手中的匕首又翻转了一番,从她们身旁走过去了。
不过一刻中,大华寺的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在一个石阶上找到了任天阶。
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位贵人想见您。”
任天阶眨眨眼,面露惊讶之色:“谁?”
和尚微微一笑,做出请的指示动作,道:“施主,请随老衲这边走。”
曲径通幽处,和尚带他来至一间禅房。
禅房清雅,一尘不染。
蒲团上端坐着一个贵妇打扮的年轻女人。她正定定地看着任天阶手中翻转的匕首。她看得非常用力,仿佛要将那匕首看到眼睛里去。
任天阶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匕首。忽地,他手指一弹,匕首嗖嗖地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欻的一声,扎在那贵妇面前的小几上。
一般人被突来的东西砸在身旁,肯定吃了一惊。但那贵妇没有吃惊,而且一点都没有动。
她身子虽没动,眼珠子却瞪大了,一下子盯着匕首的手柄。
“你去过江南?”那贵妇看着匕首沉声问道。
任天阶看着打开的窗户的风景,神情似在回忆,一面道:“衢州。嗯,‘朱乌街’的街头开了一家小饭铺,是一对年轻夫妇开的,饭菜的味道还不错。”
那贵妇听着,脸色都变了。
任天阶在她的对面坐了下去,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
“店老板姓徐,单名一个青字。这店主说,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开家属于自己的店,而且还能够娶上老婆。他说他父母死得早,只和姐姐相依为命,家里穷得只能讨饭。本来亲戚就不多,这一穷,也没有亲戚来管他们。有好几回差点饿死,但他们还是捱了过来。再困难,也没有变卖掉他们父母留给他们的传家匕首。但很奇怪,有一天她姐姐忽然发了财,回来帮他开了这间饭铺,还帮他张罗了婚事。然后,便说要去嫁人了。这一去就是五年,音讯全无。听他说,他只比他姐姐小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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