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嬷嬷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头脑轰轰作响,半丝动弹不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呢!月下白衣仙人终于走至了嬷嬷面前。撩起衣摆,单膝跪倒在地,平视着嬷嬷的眼睛,然后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一一,我来了。
嬷嬷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再次出现了变化,没想到这张面具戴了十几年了,竟然在这一夜被打破两次,若说前一次只是出现了裂痕,那么此次这张面具便是全然毁了。嬷嬷艰难的闭上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表情温润,神色依旧:老奴是宫中的旧人,无名无姓,宫里人称我为宫嬷嬷。面具戴习惯了,是摘不掉的。哪怕旧的毁了,也只是一瞬间,新的便会补了上来。
一一,我都听到了。泉水叮咚的声音在幽幽月下格外好听,甚是惑人心弦:我都记得的。
嬷嬷没有说话,仍旧跪的笔直。似乎眼前并无人。
再等等。白衣仙人酝酿了很久,才说出这三个字。
嬷嬷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白衣仙人也没再说话,静静的半跪在嬷嬷对面。月光柔美,仙人的表情却比这月光还要柔上几分。
哎。仙人轻轻吐了口气,柔柔道:你自诩是个通透人,看得出别人身后藏着双眼睛,却大意了自己,不想自己背后也会藏双眼睛。他毕竟是和他们不同的,你要再多颗心,瞅瞅自己的后头。
嬷嬷有一瞬间的愣怔,却很快恢复如昔。仙人没在说话,脚尖轻点,只见白衣一飘,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主子,可是要……在御花园西面的一个高阁子上,一站一跪立着两个人。
无需。该来的人都来过了,我们也该走了。站着的人抬起右手,阻止了跪着的人要说的话。
这处阁子位置极好,整个御花园的景色全收眼底,可是阁子却被几株茂密的古树遮掩着,白日里看起来古朴幽静,夜晚却成了最好的藏身所。就连这皎皎月光,也很难穿透这几株密实的古树,只有支离破碎的月光零星的洒入,却难驱散黑暗。
嬷嬷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西面的高阁子,然后便恭顺的低下了头,看着的地方正是刚才白衣仙人半跪的地方,嬷嬷轻声呢喃:只叫我留意背后的眼睛,竟是忘了自己背后也是有眼睛的。
嬷嬷低垂着头,许久没有再抬起来,地上却多了几滴水点子,是下雨了么?嬷嬷抬起头看向月亮,这回却什么也没看到,入眼处一片模糊。
果真人老了便喜欢回忆了,只是回忆这种东西太尖锐,要么深深埋藏,要么渐渐磨平,不然,不管什么时候拿了出来,总是要伤着心的。
月下请君入瓮来,这个瓮掩藏的太隐秘,也太深,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以为自己在瓮中捉鳖,其实,自己早已经成了别人的瓮中鳖。
贾南风随着伍儿回了合欢殿,伍儿将她带回了之前那个屋子,窗户已经合上了,小几也摆回了原来的位置,看来,自己逃出去是一早就被人发现了的。
伍儿很是用心的伺候着贾南风脱衣就寝,然后不忘掖好被子,嘱咐贾南风有事叫她。之后便出去守着了。许是这一夜太累了,贾南风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一夜好眠,再没起来过。
早上是被人摇晃醒的,贾南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的便是伍儿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贾南风一时间有些断片。
南风小姐,要迟了的,奴婢听说夫子……一大早就有人喋喋不休,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夫子……夫子?夫子!贾南风叫了三声夫子,便急匆匆的跳了起来,慌慌张张的收拾起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颇有当年上学迟到时的风范。
贾南风草草收拾了一番,便向门外冲去,刚跑了三两步,便想起自己是不识路的,于是扭回头来,叫唤道:伍儿,快带我去!我不识得路!
伍儿是宫中的丫头,哪里见过这样风风火火之人,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作何反应!
贾南风急得跳脚,挥了挥小手,呼道:姑娘,咱别发呆了!赶紧走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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