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玄昀只能闭嘴。他仍旧有些不甘。他苦修几百年,才有了今时今日,现如今要因一女童的话而叫一个外门弟子师祖?加上自己的弟子还因他而被神树打伤,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
玄昀冷哼了一声,禁地内有那棵树,他插不了手,但合虚谷内,好歹不是到处都有那棵树。
黎鸿见人都走了,才慢慢收起脸上的表情,慢吞吞的转过身往回走。先前脸上属于女童的天真全然不见,留下的只有冷漠和不耐。
她仰头看了还愣愣站在原地的辰霖一眼,开口道:“你是在这里等他们来接你,还是先和我走?”
辰霖似乎还没从变故中缓过神来,站在原地。
黎鸿也不着急,得不到回答,她便自己往回走。反正有了自己的叮嘱,禁地内的植物都不会再攻击辰霖。
天审急道:“黎鸿,你怎么把大神丢下了,他要不高兴怎么办!”
黎鸿冷嘲:“我刚让他当了掌门的师祖,还抢了祖师爷的屋子,他有哪里不高兴啊?”
天审道:“可他看起来不像高兴的样子。”
黎鸿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去。辰霖还站在原地,她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天审是对的,他的脸上没什么高兴的情绪。黎鸿不由得想,难不成因为本体是大神,所以对这些凡物根本不在意?他想要的其实是得道成仙?那完了,这个她不会啊?
她正苦恼,辰霖终于缓过了神。
他看着黎鸿,神色复杂:“小妹妹……不,祖师奶奶,我……”
黎鸿抬起头看他。那双圆润的绿色眼睛里满满都是衣裳简薄的少年。辰霖微怔,便听见这个女孩子老声老气道:“什么祖师奶奶。”
她顿了顿,伸手向辰霖招了招。待辰霖低下头,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故作老成道:“要叫师父。”
辰霖是真正愣住了,他自小孤苦无依,被人拳脚相加的经历倒是不少,这样被人像似长辈一般轻抚的经历却是绝无仅有。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他腰际的小女孩,辰霖的眼神一时复杂极了,他想了很多,考虑了很多,但终究都不敌对方掌心传来了温度。
于是他缓缓跪了下来,与黎鸿视线平齐,微微勾起了嘴角,笑道:“好,师父。”
辰霖自进入禁地后就一直紧绷着,黎鸿也不曾仔细看过的他的脸。
此刻他放下所有,轻松一笑,越发显得君子如玉,潇洒如风。黎鸿瞳孔微微放大,盯着他的嘴角片刻,移开了视线,心想,果然是公园遇见的神(经病)的一部分,这两个人笑起来确实像。
然而面上,她却只是收回了手,目视前方,气定神闲,对天审懒懒道:
“看见了吗,高兴了。”
天审:“……”行了我知道你能,不能我也不会找你啊!
这些与试的弟子,见过缺月掌的已是寥寥无几,遇上辰霖这般势如雷霆出招又刁钻古怪的剑法,一剑落败其实是正常的事。
末了,桃源主人道:“恐怕也只有风阳可以他一战。多年前,衡越真人与风息水便未能分出缺月掌和大荒剑到底谁更胜一筹,想来如今可从这两人身上得到答案了。”
黎鸿想了想,心里补充道:那恐怕得是合虚谷赢了,无论是辰霖还是衡越,都会耍大荒剑的啊?
然而这话她并未说出口。带辰霖的比试已经全部结束,她便没什么心思再看下去,同别派的掌门致意道别。
她走了,压在众人头上的一座大山便像没了。
有位修为尚浅的掌门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向玄重拱手赞道:“合虚谷果然藏龙卧虎。我观这位前辈修为深不可测,恐怕已得大道了吧?”
玄重得了这话,按理说应该笑得和善,但他的面色却没能显出多少得色,甚至略带了些阴沉,一带而过:“常仪真人本身乃是瑶池仙树,若非祖师机缘巧合,也不会来到我合虚谷。这些都是小事,无甚意义,远不如论剑台上精彩。”
旁人听了玄重这话,心下各有所思。
不管常仪真身到底如何,人类的天命终归有限,能积攒到她这身近千年修行的修者在这大陆根本难寻第二。玄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瞒瞒小门小户还使得,对这些大派人精而言,他到底如何,所有人一清二楚。
玄重无利不起早,莫说门派内有一大能,没见他连些黑星石都要拿出来显摆吗?
他对常仪真人态度如此微妙,想来有关合虚谷的那些传闻,十中有八是真的了。
传闻衡越真人对这棵树极为上心。他将陨落之际,这棵树远没有现在这样呼吸间都会令人屏息的修为。他心忧自己陨落之后,合虚谷会对这颗树过多轻慢,便将合虚谷的以昆仑木为中心的灵脉走态一刀切断,再以阵法重引,使得合虚谷原本自昆仑木而发的灵气全部逆行进入昆仑木,滋养起这棵藏于木中的“树心”,再由这颗树心向全合虚谷发散。
他这一手,无意疑是将这棵树变成了合虚谷唯一的灵气来源!若她不高兴了,甚至可以斩断对合虚谷灵力的供应!这样一来,无论衡越的余威是否还在,也无论合虚谷的掌门是何等大能——只要他们还想要合虚谷存在,就不得不对这棵树低头。
这样的事说来好笑,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玄重的脸色,和这些年来合虚谷难出大能的现状,无一不是在印证此事。
想到这儿,阆风的那位掌门勾了勾嘴角,也不气自己的得意门徒输给合虚谷一事。反正灵脉一事一日不解决,合虚谷便永远被一棵树捏着软肋。一派掌门竟然要看一棵树精的脸色,想来玄重心情也好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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