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亦风和杳沉香二人明显未有食欲,一人冷脸瞧着慕长歌与她,面上的冷气逼人,眸色定定,疏离冷漠之气也是将桌上的气氛坏得彻底。另一人,则是垂着眸子,额前的银发微微遮住了他的面容,留得一番沉寂寂的白,有些定然,但却令她觉出了几抹苍凉。
云初染极为悠缓的吃着糕点,眼风却暗自将杳沉香打量着,心生几抹惆然。
于她云初染而言,杳沉香的确是她心头承认过的朋友,但如今,静水花月,皆是一场虚幻,曾经的一切也随风而散,已然消得无痕。
忆往昔,杳沉香一直给她一种不善言谈的感觉。他喜欢静静坐于暗阁的偌大竹林里,细细的抚一方焦尾琴,那琴声呜咽,十次有九次都是带着浓浓的愁,她也曾坐在他的琴桌边,一手拎着自暗阁偷来的桃花酿酒壶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瞧着他,一手支着脑袋问他为何弹这么悲的琴,他瞥了一眼她手中自他酒窖里偷来的桃花酿,也不恼,仅是道:在叹人世沧桑,命运浅薄,更叹,上天太过无情,不曾眷顾。
她察觉得到他棺材腔调里的悲,但她却一直不解,这杳沉香身为暗阁头头,整日威风八面,伸根手指头就能命暗阁徒属随意灭了一人性命,且成天也过着锦衣玉食,侍女成群的生活,他,明显是福窝里的人物,岂还会怪上天不曾眷顾?
另外,他从不出山亲自杀人,整日喜欢呆在暗阁酿他的桃花酿,还颇有几分世外之人的脱尘,像他这样的生活,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不来,而他却常常伤感,惹得她绞尽脑汁,也未查出他伤感的源头来,仅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的判断,她认为,杳沉香这厮应该是得了抑郁症。
她也曾胡乱安慰过他,称祸害遗千年,像他这等杀手门的头头,罪魁祸首,应是遗万年都不止,所以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虽说他名声不好,但终究是天下有名的人物。他当时听得这些,却缓缓将指尖自焦尾琴上抽离,而后定定的望着她,眸中深不可测,道:“有朝一日,我定会亲口告知你我因何这般悲伤,你,可等得?”
回忆起这些,云初染眸色微微一沉,但她的唇上却微微勾出抹嗤笑来。
呵,她,果然等不得了呢。如今杳沉香,关她何事?他喜欢伤空悲秋,她云初染岂会有心思听他解释个所以然来,再说,她此刻乃至以后,想必都未有这个性质来听听他心里尘封着的悲伤了。
这时,凤家酒楼的小厮迅速端了一碗白米粥过来,云初染蹙眉瞥那白米粥一番,胃口缺缺,而坐在她身旁的慕长歌却拉长脖子过来朝她道:“本少闻着倒是香,瞧你这模样应是没胃口,不如,这碗就归本少了。”
说着,他便伸着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过来,欲端走她面前的粥,她却极为从容且自然而然的先慕长歌一步端起粥碗,而后略微清雅的浅尝一口放下,惹得慕长歌微微一怔,而后嗤笑一声:“郡主倒是小气。”
一听到‘小气’二字,云初染就来气。
若是论起小气,怕是没人比得上慕长歌这厮!她随手自袖口中掏出那根汉白玉簪扔在慕长歌面前,嗓音颇带几分随意,但若是细听,却能闻得几道不屑与威胁:“说,这簪子,可是用本姑娘的玉佩自凤家商铺拿来的?”
乍然间,慕长歌勾唇一笑,也不回她话,仅是大大咧咧的望向在坐的楚亦风。而楚亦风的面色却是忽明忽暗,俊美的面上青红交加,他一把握住那根汉白玉簪,冷着脸朝慕长歌沉声道:“你偷了本王的簪子?”
“本少岂会偷你簪子?别说得这般难听!本少今早仅是见你替那叫什么玄裳的女人买了这根簪子,本少瞧着这簪子倒是有几分入得眼,便借来用一番。”慕长歌兴致萦绕,不卑不亢的道,他嗓音柔媚,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感觉。
一闻这话,云初染心底止不住冷笑。
呵,感情这汉白玉簪当真有这么多的故事呢。它,竟是楚亦风买给玄裳的。
如今看来,这楚亦风,应该就是她古代穿越的男配,而非男主了。她云初染的男主,岂能有除她以外的心上人!
想着,云初染眸色微微一动,心头对楚亦风的嗤笑倒是更甚。
这厢,那楚亦风却急忙收好汉白玉簪,朝慕长歌冷道:“慕公子,本王念你乃楚国贵客,不愿与你计较,若你日后再敢这般放肆,本王定容不得你。”
慕长歌兴致缺缺的望着楚亦风,道:“瑞王何须生气,这簪子,不是回到你手上了吗?”
楚亦风面色更是不善,云初染自眼风里瞧着他,见他再欲开口与慕长歌打口水仗,她自是没兴致再次倾听,说来,男配与男配的掐架,她云初染就不参与了,免得浪费宝贵时间。
趁楚亦风的话还未道出来,她转眸望向杳沉香,率先出声:“沉香公子可有时间同本姑娘至楼上客房小谈片刻?”
杳沉香似是愣住,良久才抬眸朝她望来,并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见状,云初染淡然颔首,完全未瞥楚亦风与慕长歌一眼,起身便迈着细步往楼梯口行去,而杳沉香却是紧跟其后,他那满头的银发,却是惹得楼里其他食客诧异连连,纷繁的议论声也是稍稍多了几分。
瞧着云初染与杳沉香离去的背影,慕长歌倒是不诧异,仅是迅速回眸过来,颇有兴致的继续吃着糕点。
而楚亦风,则是完全沉下了眸光,并瞧着吃得颇为矫情的慕长歌,冷道:“你是故意在她面前提到玄裳的吧?”
慕长歌抬起眸来朝楚亦风笑笑,不置可否的道:“你都要娶玄裳那女人了,郡主乃你的正妃,早一刻知晓不是更好?”
楚亦风面色更是沉得厉害,心头腾然有抹莫名的紧张感的抽离。不知为何,方才见云初染拿出这根汉白玉簪,他便已然心生波动,待慕长歌在她面前提到玄裳时,他也不免一颤,竟有些担忧她的反应。
但,她那平然无波,淡得彻底的反应,却令他觉得刺眼。想来,她完全未将他一丝一毫的放于心上,所以才会满不在乎吧。如此一来,他楚亦风要纳侧妃,就不用顾忌她是否不满了吧,看她那不甚在意的模样,想必即便他妻妾满堂,她也不会吐出一句反对之语来吧。
如此,甚好。
可明明这等感觉甚好,他却莫名的高兴不来,反而心生几抹莫名但却难以挥去的黯然,而这种感觉,当真不好。
“怎么,莫非王爷担忧郡主不让你将那玄裳姑娘迎进门?”这时,楚亦风那兴致颇高的魅音道来,速速拉回了楚亦风的神思。
他瞥着慕长歌,眸色仍有些冷:“本王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慕长歌当即懒散的嗤笑一声:“自然轮不到本少置喙,只不过,本少也仅是好心提醒王爷不用担忧罢了,凭郡主的性子,想必等回到京都后,王爷想娶几名侧妃,郡主都不会管,也管不着了。”
楚亦风一怔,面色暗沉,但他那俊美冷气的面上,却迅速闪过一道微疑。
见他不答话,慕长歌笑笑,眸中有浅浅诡异的流光滑过,似是已然猜到楚亦风的疑惑之处,并颇为‘好心’的解释道:“王爷无需怀疑,等回到京都,因王爷会成为别人家的相公,所以郡主没资格管啊。”
楚亦风面色更是不好。
他这话是何意思?是称他楚亦风是玄裳日后的丈夫,所以云初染管不着?
见楚亦风眸色沉寂,颇有几分好看的眉宇微微一皱,慕长歌眸中微光一动,而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慢腾腾的站起,朝楚亦风笑道:“王爷,你那佳人,还是得陪陪为好,毕竟,那璧人儿的身子,极为不佳呢。”说到这儿,他微微一叹,又道:“看来郡主与那玄裳当真是不打不相识,昨晚一打,倒落得个欲杀害王爷心仪之人的祸名来。”
说着,慕长歌便长身而动,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墨图的纸扇来,还自认为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跛着脚往不远处的楼梯口行去。
此刻的楚亦风,倒是沉着眸子望着慕长歌的背影,直至慕长歌消失在了二楼楼梯口的尽头。
他眸色寂寂,心头却一直斟酌着慕长歌方才的字眼。
心仪之人?呵,的确是心仪之人,只不过这几字如今听在他耳里,却令他心生烦躁。
他垂着眸,静默了片刻,终究是自凳上起身,迈着略微沉然有力的步子往不远处那楼梯口行去。
待他刚走至楼梯口,却见有小二跑至他面前,称他带回来的那女子已然醒来,说要见他,他顿时蹙眉,极不耐烦的冷瞪着传话的小厮,道:“就称本…就称我出去了。”
说着,他便极为干脆的上了楼梯,留得原地的小二一脸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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