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撤去魔渊上空的玄雾，让魔渊众生也能接受日月星的拂照。”她仰头望着天空，道：“我从小就怕冷，怕黑暗，而你，对过往的血腥念念不忘，将自己置于阴冷残暴的生涯里，你可曾想过，其他的生命，也不愿意过这样阴暗寒冷的生活？所有生命，同样都渴望光明和温暖，你不能因为自己无法释怀的往事，就让所有魔众，陪你永生沉沦。”

他一时无言。

五百年来，他将自己和魔渊沉封于黑暗中，却在无数个梦里，疯狂地想汲取一些暖意，然而再也抓不住温暖，于是，他更加仇视毁灭他家园的剑仙和人类，更永远难以原谅那个背弃残害他们的人类女子。

他将所有悲痛和怨愤，都化作疯狂的报复，带领着群魔荼毒天下，将自己和子民们，与光明世界一刀斩开，泾渭分明，永不跨越界限。

同样有过不堪的往事，他面前这个怕冷的女子，已虚弱到随时湮灭的地步，心里却还是想着与她毫不相干的其他众生的命运。

他感叹一声，忍不住拥她在怀中，她的身体轻飘如羽，已经半透明，随时都有湮灭的可能。

她静静地抬头凝视着他，叹息着一笑，抬起手抚摸上他的脸：“绝明，你应该承认，你早已察觉到了你的子民们心底最真实的渴望，他们并不愿意永生沉沦黑暗。可是他们敬重你，也怕魔渊发生裂变内战，所以无条件的追随你的杀戮。你宁愿十万生命，按照你的意愿，世世代代在永夜和血腥中这样的活着吗？包括你的弟弟？他还这么小，你宁愿让他度过一个黑暗的童年？”

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激起丝丝电流，使他莫名心里悸动。他抿紧了唇，不回答。过了好半天，才问：“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没有啊。”她笑：“我的一生很好，一直在按照我想要的方式过完。”

“你仔细想想。”

垂眸看着在草地上摇摇晃晃追逐蝴蝶玩耍的灭良，她想了想，道：“我希望魔渊恢复到几千年前的世外净土，希望人类不再遭受你们的蹂躏，而外界各方势力，也不要再与你们为难，不觊觎你们这方疆土。这想法很不自量力吧？我决定在死前独闯你们魔渊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想法有多么可笑。”

“我……可以成全你的心愿。”他冲动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后悔，但很快，就又肯定了的自己的承诺。

真的真的不想，从此活在没有她的漫漫生涯里，无关乎情爱，对她，他是有些喜欢，但还不到爱的程度，他只是，喜欢上和她在一起的平和心境和难以言喻的暖意。

用杀戮层层禁锢起来的灵魂，其实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最隐秘的渴望是，没有黑暗没有阴冷的生活。像他这样的魔，只有她这样的女剑仙，才能暖得了。

蝶神看了他好久好久，叹着气笑：“大魔主也会说孩子气的话啊？罢了，我开玩笑的，我真的没有任何未了心愿。”

“我是认真的。”绝明看向莽莽群山，决然道：“魔渊积聚了数千年的怨气戾气，要化解掉它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如愿以偿，也算是回谢我的子民们几百年来对我的忠诚追随。”

蝶神仿佛意识到了他的想法，脸色微变：“你明白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无所谓。”五百年来再不曾笑过的绝明微微笑了起来：“蝶神，只要可以永远和你同在，我不惜任何低价。”

“真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啊？”蝶神的眼中，突然涌上了泪意。

五百年前，当那个非亲非故的妖为她而死后，她已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

几百年的信仰不断受着三界某些被救助过的生命，恩将仇报的无情冲击，她的心本已慢慢裂开了。

但是，绝明突然之间的坚持，令她重新看见了希望。是的，她的信仰本来就是完全正确的，不是连他都开始认可了吗？甚至不惜付出轮回。

绝明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蝶神，请让我帮你达成心愿吧。”

“永不后悔吗？”她不敢置信。

“不悔。”他说得云淡风轻：“弟弟已经被救活，他是父亲原本就选中的继承者，以后，魔渊完全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了。我会嘱托那些元老和魔君们，让他活在光明之中，并带领魔渊众生一步步脱离魔性。有那么多元老和魔君陪伴着，灭良会过得很好。而你，是孤零零的一人上路，我便与你作伴吧。”

“绝明……”她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

“谁能想到，蝶神是个爱哭的小丫头呢。”他打趣道，扶她起来：“走吧，我这就去交代后事，然后我们去祭坛，进行封魔之印。”

看她走得那么辛苦，他索性抱起她，完全无视沿路子民们的目光，更不去理会他们想些什么。

蝶神拭了拭泪，静静地躺在他怀中，等待着封魔的到来。

只要是旷古绝世的一神一魔高手，就可以进行封杀任何级别和范围魔性的术法，代价是，死亡，分解灵魂，以及斩断轮回。用他们的魂和意念散布于要封印的时空里，彼此牵制，彼此依存。

那时，他们将介于生和死之外，若一旦一方意念动摇，另一方的魂和意念就会被无情反噬，永远湮灭。

然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斩断了轮回，在生死之外，在时光之河中，他们将可以相伴相依，互相成全、救赎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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