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因不安而狂跳,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可是当她清醒时,发现这艘船正安安稳稳于黄河中行进,她的手中唯有一抹潮湿的空气。
她坐起来,身下是楠木甲板,头顶是耀眼红日。冬阳灿烂,河水澄碧,远处地平线只剩下一片掉光叶子的秃树干。
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柳关打算护送郡主前去寻亲,她不可能不跟去。至于夏奕和上官翎……他们可能会碰见甘棠和鹿星川,也可能会看到自己在码头系的一条红巾。
但愿他们能来的更晚些。
燕宁揉着发痛的前额,回想自己的噩梦。
“秋风起兮白云飞……”
只念了一遍,她就硬生生住了口。
她终于想到了那个人,除了叶小浪,还有另一个人听她唱过这首曲子!
十年前,她初次见到那个青衫的男孩,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精铁钩。他坐在假山上,手掌一展,便勾住了树顶的最新一片叶子。
燕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想起了邹柏飞,她从未忘记。
明明已经过了两年,那个人已经彻底死去,为什么事情又被提起?
她的神色由吃惊【这也要和谐?】变成了恐慌。
天罡地煞,尤其是最出色的几个,不应该成为朋友。
交朋友是人的规则。大内密探根本算不上人,他们只是皇帝的刀,刀有刀的规则,你死我亡的规则。
她必须为了姐姐,为了雍王,成为孔雀山庄最好的一把刀。
每当她想起剑身刺入邹柏飞胸膛的那一刻,她总会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这样算不算是掩耳盗铃?
当雍王恭喜她成为“朱雀星”大内密探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因为优秀的密探不应软弱示人。但那一天的决战之后,她就再也拿不起那把长剑。
她突然也想喝酒,因为叶小浪说,酒能解决一切烦恼。
但她还没有喝酒,就已经有了想吐的冲动。
燕宁站起身,鲜红衣裳外搭着件宽大舒适的月白袍子,松松挽起长发,寂静无声地走过甲板。船舱的门是开着的,她扶着舱壁走进去。
柳关就坐在里面,长】枪搁在一边,手上则托了把长剑,似乎在同姜云栖讲剑客的故事。
姜云栖的脸上带着好奇与兴致勃勃的神情,乌黑的秀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随着一双晃动的双脚,在鹅黄的前襟上荡来荡去。
“闯江湖多有意思啊!仗剑江湖,惩恶扬善,比我待在家里读《列女传》好玩多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我要是有机会,也要去拜师学武,然后成为一代女侠!”
柳关看向燕宁,道:“说起做女侠,小妹这方面有经验。郡主要不要跟她聊聊?”
姜云栖道:“好呀!”
燕宁勉强笑了笑,问:“郡主,想当侠客得先认得各种兵器,才好针对对方的兵器寻求破解之道。比如说,掳走你的那个人……他用的什么兵器?”
姜云栖想了想,道:“一把匕首,镶了好多宝石。”
不是铁钩吗?燕宁怔了一下,不知该欣慰还是心酸,喃喃自语:“不是就好……”
姜云栖疑惑道:“不是什么?”
燕宁笑道:“没什么。微臣只是想,匕首只能用作刺杀工具,因为它太小,可以藏在各种让人难以注意的地方。比如衣袖里、靴筒里、鱼腹里……但若正大光明比武,没有人会选择它。”
柳关看向她们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姜云栖若有所思,问:“正大光明比武我打不过呀,你看我的东西里,有什么能藏匕首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角落里翻动一口红漆大箱子来。燕宁仔细朝里看,竟是一堆铜盆、妆奁、被褥、熏香、棋盘、糕点盒……
这都是姜云栖特别吩咐柳关在镇上备齐的,包括柳关正拿在手中的那把剑。
燕宁感觉自己眼角在抽动:“郡主,我们不是去踏青的,这些东西……”
姜云栖道:“这些东西一点也不好,木头上的漆一刮就掉!要是我的那堆东西还在身上就好了。”
她以为江湖就像御花园一样安全,她以为江湖中人就像侍卫一样,能对她言听计从,能为保她安全竭尽全力与歹人相搏。
这样一个千金小姐若是能在江湖中全须全尾走一圈,恐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燕宁只能摇头,但又隐隐有些羡慕。
毕竟“天真”这种东西,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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