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月色疏朗。
去探望秦散秋终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这是沈铮河破例放倪袂进去的,一旦被发现了,对他们几个人都不好。为了避人耳目,倪袂把时间选在了半夜三更,那时候值夜的人恰好是与沈铮河相熟的弟子,大大地减少了被揭穿的风险。
苏长清伤后刚愈,面色苍白不已,披着一件外衣,静静地走在倪袂身后。
来到了无邪堂,平日灯火通明的大殿如今乌灯黑火,又因不可点灯,倪袂借着月光,慢慢地踱到了内室。而相比之下,因为武功高强,能在夜间视物,苏长清倒是走得十分自在。
下地牢的入口在内室壁画之后,窗户紧闭,一盏小小的烛台照亮了这里。
而让倪袂惊讶的是,在那壁画前只有一个剔水宫的弟子看守。
倪袂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剔水宫的人对自己地牢的严密性很有信心,所以没有
沈铮河早已与看守门口的弟子打过招呼,所以他瞧见倪袂两人,只是推开了门,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并没有发出声音。
随着厚重的石门缓缓推开,地下的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一道旋转向下的楼梯出现在眼前,楼梯两旁每隔一段就有蜡烛照明,然而却还是十分黑暗,倪袂小心地往下走了几步,却见苏长清没有跟下来,疑惑地回头。
苏长清淡淡道:“我不下去了,在这里等……一起看着门。”
倪袂点点头。
其实这正合她意。
摸着两边狭窄的墙壁缓缓往下走,阴寒之气越发浓重。这种地牢不适合人长久呆在下面,即便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如果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恐怕很快便不行了。
下到最底下,倪袂慢慢往前走。
地牢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爬满青苔的阴暗的墙角,深不见底的走道,两旁尽是空空的囚房,偶尔还可见可怕的刑具被胡乱地放在房间内,上面凝结着一层暗暗的黑色,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腥味。
终于,她瞧见最靠里面的一间牢房里的烛台亮着,不由精神一震,大步往前。<div id="ad_250_left">
扑到了铁栅栏面前,眼前的景象让倪袂眼睛发酸,一阵怒火油然而生。
秦散秋靠在了墙边的位置,只着一身玄色单衣。在他白晳纤细的锁骨处,一道狰狞的锁链从锁骨下穿过,突破了皮肉,通过锁骨把他整个人扣在了墙壁上。斑斑的乌黑血迹已经凝结,锁链沉重地垂下,秦散秋的吐息平稳,但却很轻,仿佛重一些的呼吸都会扯痛伤口。
在许多武侠小说里,都有过锁琵琶骨的说法,所谓琵琶骨就是后背上方两侧的三角形扁骨。倪袂一直以为秦散秋被锁的是那里,没想到锁的竟然是锁骨,也许是背后肌肉不好穿透,所以最终,他们还是选了功效一样的锁骨来锁。
这种做法可以让一个人丧失浑身力气,有武功也使不出。以往关其他弟子进来时,并没有附带这个步骤。恐怕长老们也知道秦散秋现在的实力,普通的囚房也许困不住他,所以便加了一道锁,锁住他浑身功力。
倪袂吸了吸鼻子,轻轻地敲了敲铁栏,轻声道:“小秋,你醒着么?”
几乎是同时,秦散秋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倪袂鼻子发酸,深深愧疚,“小秋,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能耐保护你,让你在我眼皮底下也要受到这种伤害。
秦散秋稍微摇了摇头,嘴唇干燥发白,但是话语之间,中气仍在,“无碍,不必担心。”
倪袂担忧地看着他,虽然想再关心多几句,不过眼下也于事无补,还是说正事要紧。苏长清就在地牢外面,虽然隔得挺远,但是他耳力太好,不知道会不会听见。偏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大逆不道的,所以要多加小心。
“小秋,眼下要让你安然无恙,只有一个办法——便是离开这里。”倪袂压低声音道,“你离开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明日。”
“……”
“明日,旬阳子出关,一定会有人带你去大堂审查,因为琵琶骨的锁不能带走,所以明日,他们一定会除掉你身上的锁,出到地面之后,那是你唯一离开的机会。”
“……”
“小秋,离开这里之后,一旦这件事传开,中原武林便容不下你了。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便是放弃学武。”倪袂说得很艰难。
其实除了放弃学武,还有另一个选择,便是去一个中原武林势力所鞭长莫及的地方,练不同的心法,加入不同的阵营,也就是所谓的——入魔。但是,无论在公还是在私,她都不愿意看见那个局面。
秦散秋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说的并非不可能,只是我做不到。”
“……好,之后该怎么办我们先不议论,但是眼下的难题必须要先解决。小秋,你要答应我,今夜养精蓄锐,明日一定要抓紧机会离开这里,并且短时间内不要再回来。”
“那么,你与我一起走么?”
倪袂愣住,她不是不能走,但是,与跟随秦散秋离开相比,留在剔水宫是更好的选择,至少,大部分的主角都在这边,她能随时随地知道这边的动向,能够掌握故事的节奏。记忆中,秦散秋一去便是两年,如果她随之离开,这两年与剔水宫脱节了,恐怕……
压下心中酸涩,倪袂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我不走。我必须留在这里。”
“那么,我也不走。”秦散秋表情很沉静,不似在开玩笑。
“什么?”倪袂怪叫起来,抓住了铁栏,似乎想突破这层障碍进去晃醒他,“小秋,你知道你不走会有什么下场么?你会被挑断手筋脚筋,一身武功尽废……现在你琵琶骨被锁,所以你跑不掉,但是明天你就有机会跑掉了……那是你唯一的机会啊,我不想你死,你怎么能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秦散秋平静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在我和剔水宫之间,你选谁?”
倪袂怔住,“我们现在讨论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现在说的就是这个问题。”秦散秋声音低沉,“你回答不了是不是,那我替你回答:你选的是我。”
在那一瞬间,倪袂竟觉得无法反驳,一种荒诞的猜想涌上心头,渐渐把她淹没。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他……
不不,怎么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倪袂转头,冷声道:“不,你错了,我选剔水宫。”
秦散秋轻笑,有种淡淡的笃定,“为什么不承认?你舍不得我,否则也不会连夜过来,就为了提醒我明日离开。你一定会跟我走的。”
“别开玩笑了,我说过了,我不会走的,我想留在这里学武功。”
其实看了秦散秋今晚的状况,虽然面色苍白,但是头脑思维却依然慎密,倪袂相信他明日一定会按照剧情所言逃得掉剔水宫弟子的围捕,倒也安心不少。
“那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秦散秋的声音蓦然低沉下去,“即使你不走,我也会不择手段带走你。”
眼见话题又绕到了死胡同,倪袂苦涩道:“别胡闹,我……不可能走的。”
牢外月色如练,清辉满溢。
夜已深,秦散秋也面露疲态,未免明日出什么差错,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为妙。
倪袂最后深深地看了秦散秋一眼,道:“小秋,你早些休息……晚安,请你多保重。”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敢回头,是因为她怕自己会想起,这也许是她在秦散秋叛教之前,最后一次与他这样说话了。多看一眼,也许自己就会多舍不得一分。
当夜,倪袂在床上翻来覆去。
秦散秋的话依然清晰在浮现在耳边:“即使你不走,我也会不择手段带走你。”
她不敢大意,秦散秋是很有可能说到做到的。不能让这种变数影响到他离开的成功率。
该怎样做呢……
脑海中忽然一个激灵,倪袂微微一顿,目光转向了墙壁悬挂着的那把新剑,一个想法渐渐成型。
有些决定做起来会很痛,但是她眼下已经别无他法。
翌日。
倪袂一大早便来到了无邪堂,站在尹宴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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