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拜祭亡人
丁瑶盘算着晚些去芸娘的碧云阁里看看,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毕竟如今她已经给她提了醒,想必芸娘也做好面对自己的准备了吧,只不过,自己是容若湘这件事还是得好好隐瞒,须得等到夜半无人时再去找她。
想好了,丁瑶长舒一口气,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松动了,只等着今晚去找芸娘将这块遍生青苔的大石一举掀开!
入夜,宫人渐渐歇息了,除了一些彻夜不灭的长明灯,便只有天上的漫天繁星,夜深露重,丁瑶披了一条大氅只身一人来到碧云阁,伴着阵阵蝉鸣,丁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倒像是来自于天边。
待走近碧云阁,丁瑶心下一惊,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庭院里竟有一丝火光,凝神细看,院中鬼鬼祟祟地不是别人,正是刚被册封为婕妤的芸娘!这么晚了她在这庭院之中点什么火?
丁瑶心下有了计较,便准备悄悄靠近,看看她正在弄什么把戏。芸娘背对着丁瑶,将什么东西放进火中烧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时做出祭拜的样子。
丁瑶狐疑地靠近,终于听清了芸娘口中念叨的话,原来正是跟自己有关!
只听那芸娘抽噎着,不断重复这样一段话:“容若湘,你若泉下有知便放过我吧……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呀,你要是怨,就去找那个妖妇公孙芷云!是她逼我给你下毒的!是她逼我的,千万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伤害连曦千万……”
丁瑶在她身后静立半晌,也算是听出了一点前因后果,她暗自冷笑,借着月色朦胧,丁瑶幽幽走到芸娘面前。
“啊啊啊啊!”芸娘大惊,一把扬出手中的纸钱。
顿时,惨白的月光下,一把纸钱纷纷扬扬地在这小院里四散开来,忽地刮起一阵邪风,飘落的纸钱再一次翻飞起伏,更显阴森。
芸娘被吓得面如金纸,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无力地跌坐在地,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着丁瑶,眼睛睁得老大。
见她吓成这幅德行,丁瑶心中竟有些宽慰。
她面无表情道:“芸娘,你可还记得我?”她嗓子被毁后本就声音低沉,此时更是幽幽地泛出寒意来。
就算是夏季的夜晚,也叫人瞬间惊出一身白毛汗。
芸娘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从嗓子里挤出两声难听的哀叫,才堪堪找回说话的方式,她当即对着丁瑶磕了一记响头,丁瑶就这么不躲不避地受着了。
芸娘一边磕头一边念着:“容若湘,容若湘,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丁瑶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她要把这容若湘装到底,她开口,似是疑问句,却被她念出了肯定的语气,她说:“是你害死了我?”
芸娘好像已经无法思考了,说出的话都支离破碎:“是,是是不,不是!不是!不是我!”
“哦?那是谁?为了什么?”丁瑶准备趁此机会好好把那件陈年旧事问个明白。
芸娘仿佛被她蛊惑一般,问什么答什么:“是皇后,是公孙芷云!”说到这里的时候,芸娘好似崩溃了一般,不受控制的抽噎起来,痛哭流涕
。她一面磕着头一面回答:“那时我已怀上了连曦,但是我不敢声张,唯恐有人对孩子不利。但是不知为何,这消息却被公孙芷云知道了。”芸娘恨极一般咬牙:“那个女人当时刚刚没了孩子,我想着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然后她就问我还想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里,芸娘已经泣不成声,丁瑶索性便帮她说了下去:“然后她交给你一个任务,那就是用紫芜花毒毁了我,以此交换你腹中的孩子对吗?”
芸娘哭得昏天黑地,只能重重地点头。
丁瑶掀了掀唇,逼出一声冷笑:“芸娘我问你,我生前待你可好?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是谁拼死拼活要把你拉出那荒淫低贱的烟花之地?是谁在这后宫之中明里暗里地护持着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得这么痛快?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宁可供人利用也要来害我?你当真可以为了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丧尽天良吗?”说道后来,丁瑶是真的动怒了,她明白这深宫就是一趟浑水,任谁来了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是,她理解不代表她不难受!不委屈!
芸娘整个人伏在地上,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她听着容若湘条条状状地指责着自己,内心忽然而生出一股激愤。这股愤怒甚至短暂地盖过了冤魂索命的委屈。
芸娘浑身一震,突然抬起头,声音也不知不觉地铿锵起来。
她辩白道:“容若湘!你是真的来索命的吗?好吧,这条命你拿去!但是,别想让我记得你什么好处!是,是你救我脱离烟花阁这片苦海的,是你还了我自由,但是,你敢说你对我就是一片真心吗?你对我没有半丝鄙夷?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怎么会用身份地位来压我!又怎么会自作主张打发我手饰?”
芸娘胸膛剧烈地起伏,丁瑶却听得呆了,怎么,原来自己这么长时间对芸娘的好,在她眼里就是自己仗着身世地位在炫耀吗?自己何曾有一点半点的瞧不起芸娘?
芸娘还没说完,她不顾额头上蜿蜒而下的鲜血,反而字字如泣血一般的控诉:“容若湘,其实,我最恨的就是你!因为你,皇上才对我不屑一顾,因为你皇上才懒得多看我一眼。是你抢走了我最爱的人,是你,让皇上放弃了我!不然,不然!坐在皇后高位上的人就是我!我能俘获时间千千万万男人的心,自然也能让云翔爱我!”
芸娘吼完一阵,便趴在地上不动了,只是双目发直,看起来好像没了魂一样。
丁瑶看着她,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
芸娘这是疯了吗?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了一般,什么没了容若湘她就是皇后,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如烟吧。
见再问不出什么,丁瑶也不再管她,一个人回到了如烟楼,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没被任何人发现。
回到如烟楼的丁瑶脑子很乱,心中像堵着一团棉絮一样上不去下不来,卡在那里只是妨碍她呼吸。
丁瑶深呼吸几次才稍稍平静下来,原来公孙芷云暗中做了那么多恶毒之事,这个女人心思深沉势力又大,不除不行,只是这除掉她的办法还得从长计议。
一夜过得很快,丁瑶却根本没睡,眼睁睁地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是这个时候她听说了一个消息——芸娘疯了。
原来,芸娘真的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听说是芸娘半夜出来给死人烧纸钱,被附身了!”
“噫……吓死我了,有没有这么玄乎啊?”
“我倒是听说这是已死的那位皇贵妃,还魂来报复,因为那个芸娘疯了之后就一直念叨着:‘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的错’。”
“当年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一点,不会真的跟这个芸娘有关吧?”
几个宫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明玉却突然走了过来,呵斥了她们一顿,把人统统赶跑去做各自的活计了,看到没有人再嚼舌根,明玉才回到凤鸣宫中复命。
凤鸣宫中。
公孙芷云端坐着,明玉站在一旁悉数汇报自己打听的事。
“回娘娘,那芸婕妤确实是疯了。她在碧云阁里又哭又叫,她的那个小丫鬟拦都拦不住。碧云阁的庭院里有点火的迹象,还撒了一地纸钱。那碧云阁本来就没几个人手,现在更是忙不开,乱做一团呢。”
公孙芷云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要怪也只能怪这芸娘没福气,刚诞下公主自己就疯了。呵。”公孙芷云嘲笑了一声,接着问道:“什么原因。”
听到这个问题,明玉显得略有犹疑,却不得不据实禀报:“回娘娘,奴婢听说是因为芸婕妤夜半烧纸……嗯,是芸婕妤心中不安,给容若湘烧纸,结果自己吓疯了自己。”
嗯?听到这句,公孙芷云挑高了眉毛:“给容若湘烧纸?她是吃饱了撑的吗?理会一个死人干什么。”
“娘娘,奴婢还听说一事。”明玉大着胆子继续上报:“听说芸婕妤满口疯言疯语,什么:‘不是我下的毒’什么的。”
什么?公孙芷云心下一惊,抬手就把手中滚,烫的茶水泼了明玉一身。
明玉被烫的一抖,直直跪了下去:“娘娘,奴婢知错了!”
“大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给本宫滚下去!”公孙芷云冲着明玉发了一通邪火。等到人滚了,才喘着气平息下来。她双目微眯,眉宇间净是算计:“看来这个芸娘是留不得了。”
公孙芷云狠狠握紧了拳头:“一个随时可能泄露秘密的疯子,除掉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哼,这世上谁也不能侵犯到本宫的利益。”三言两语间,仿佛芸娘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烟楼,丁瑶正为芸娘疯了一事吃惊不已,却在此时迎来了陈云翔。
陈云翔三两步迈进如烟楼,竟是满面春风,眼角带笑。
丁瑶慌忙起身迎接,却感到奇怪,陈云翔从没有白天来过这里,今天怎么……
陈云翔倒不生疏,招呼丁瑶坐过来:“怎么,见到朕高兴得说不出话了?”丁瑶乖顺地坐过去,却是真的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摇了摇头。
陈云翔却还是一派心情大好的样子,一把揽过丁瑶的细腰,想要亲近一些。
丁瑶莫名其妙,无奈伸手推开陈云翔,两人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
丁瑶问道:“皇上可知芸婕妤疯了的事?”
陈云翔微微皱眉,颇有一些不耐烦:“提她干什么?朕当然知道她疯了。”
“那皇上你……”丁瑶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轻描淡写。
陈云翔拥着丁瑶,不甚在意道:“疯了便疯了,说不定对她还是一种解脱呢。”
丁瑶呆立着,心中忽然涌现了一股说不清的苦楚,芸娘,你看看,这就是你为之付出了一切的男人。说起来,这世间的情情,爱爱,纷纷扰扰,又有什么是靠得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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