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回到北平后,已经快要临盆,但凡郑北辰在官邸,每天晚上总会亲自端来一盆热水,他会用手试一试温度,然后放在地上,将她抱在沙发上。而他便蹲下身子,弯下腰来为她清洗着已经浮肿的不成样子的双脚。
他权势倾天,统帅三军,却总是会一次次的在她面前弯下身子。他说,这世上他只会对她这样好。
她还记得,当她生下了囡囡,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他们一起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他在她的额前印上一吻,对着她温柔的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那过去的种种,一切鲜明的记忆都放佛变成了灰败的颜色,转眼之间便是天人永隔。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叶雪妍把囡囡抱在怀里,她低着头,将自己的脸颊贴着孩子的小脸,终于绝望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囡囡见母亲一哭,也是哇的一声,只比刚才哭的还要厉害。母女俩一起嚎啕大哭,那些滚烫的如同火炭一般的泪珠就像是骤然打开的水龙头,带着她全部的痛楚,全部的思念,全部的哀伤,全部的绝望,源源不断的往外涌出。
斯人已逝,伊人独憔悴。
窗外月明星朗,屋内凄清而惨然。牟夫人转过了身子,有热热的液体冲刷着她的面容,她叹了口气,泪水也是汩汩而出。而李语珺,更是陪着叶雪妍母女,一道哭成了泪人。
叶雪妍低着头看着怀抱中的囡囡,悲伤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如一场细密的急雨,打湿了包裹着孩子的羊毛毯,囡囡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小丝绵缎面袄子,那用丝线绣着的蟠桃尖上的一点红色浸润了她的眼泪,只显得越发的鲜艳,就像是洗褪了的胭脂。
天上还有许多的星星,但夜色却慢慢地的变淡了,天际显露出一篇淡淡的蟹壳青色,就好像是一页平整的书签,渐渐地的青色消退,东方又泛出了一线鱼肚白色,一轮红日冉冉而上,半边天际都被染上这淡淡的金色,就在这无声无息间,犹如薄雾一般的晨曦透过空屋子的长窗,万千道绚烂的朝霞洒进了屋子里来。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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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气候干冷,这一天从早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叶雪妍一身缟素,坐在屋子里。反而可以听到走廊屋檐下的铁马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的作响,小池塘里飘着白萍,随着雨滴的波纹一下下的荡漾着,汽车一直开进了官邸,直到主楼前方才停了下来。
牟玉泉下了车,叶雪妍起身迎了上去,向着牟玉泉裣衽行了一礼。牟玉泉点了点头,从身后的侍从手中取过一个匣子,亲手交到叶雪妍手中,沉声道;“郑夫人,这里便是郑将军的遗物了,都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物品,还望您妥善保存。”
叶雪妍含泪接过,芊芊素手轻轻的抚上那木质的匣子,道了句;“多谢牟总理。” △≧miào△≧△≧gé△≧
牟玉泉垂下眼眸,沉吟片刻,方才言道;“郑将军千古忠义,却不幸英年早逝,还请夫人节哀。”
叶雪妍面色依然是十分苍白的,只不过比起前些日子,却已经是好了太多太多。
“他是军人,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本就是他的宿命。我会理解他。”叶雪妍神色平静,只有那乌黑的眼瞳里,依然蕴含着满满的悲伤。
牟玉泉叹了口气,说了些抚慰的话语,便也就离开了官邸。叶雪妍望着怀中的匣子,她忍住眼底的泪水,走到了卧室,颤抖着双手,将匣子打了开来。
里面的东西不多,有一支黑色的钢笔,一个银质的打火机,此外,还有一块西洋的手表。匣子底部,齐齐整整的放着一块帕子。她将帕子取过,打开,却发现正是自己的,帕子的右下角,绣着栩栩如生的梅花,伴着她的名字。雪妍。
而在帕子里的,却是她的一张相片,她颤抖着,试了几次,才把那张相片拿在了手里。照片上的女孩子梳着漂亮的双髻,俩条乌黑的长辫子柔柔顺顺的垂在了胸前。她那一张清丽的小脸上噙着十分清纯而甜美的笑意,那柔软的眼眸里,轻灵似水。整个人温婉腼腆,好似一株含苞待放的清莲。
叶雪妍怔怔的瞧着这张照片,她似乎都可以想象出,郑北辰是如何将这张照片小心翼翼的搁在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将这张相片拿出来,看上一眼。她的泪水滚落到相片上,相片的右下角,还残留着些许的血迹,此时被她的泪水一浸,那些血迹就放佛要活过来似得,提醒着她,郑北辰离去的时候,受了多重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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