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玄在茶楼上看了许久,他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君玉歆站这样的遍体尸骨中,依然可以那么从容自若,好像能做视若无睹,又好像再多的性命在眼中也不过是一道轻烟一般。她平日里的嬉闹与她此间的无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刚才突然那一声惊雷时,连他都惊了一下,那雷声显得如此的突如其来。可是君玉歆却连眉都没动一下,好像那一声雷从未响起过。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修炼得这般的不动声色,心如……死灰。
“长善,君玉歆到底经历过些什么?”他没有回头,一直看着撑着油纸伞的君玉歆,那个身影真寂寞,孤伶伶的,好像谁都不能靠近她。
长善认真想了想,想起了入京时京郊的那场截杀,若真要说死的人多人少,死得凄惨凄凉,那日死去的刺客只怕也不会少于今天这个数目,死法也是颇凄凉的。长善说道:“她最看重的人,为了保护她死掉了,而今天死的这些人,算得上是帮凶。”
长善终于是聪明了一回,想到了帮凶这个词。
“就是那个赵简辰?”顾舒玄记得,那日他初见君玉歆,君玉歆曾抱着一个男人的尸体放声痛哭,好像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她曾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君玉歆那般失态癫狂,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赵简辰的父亲也是保护她死掉的,赵简辰于君玉歆,不仅仅是侍卫,而是真正的生死之交,真正的。”长善说着她也知道得不多的那些事,她只是听说,赵简辰的父亲死得同样悲壮,为了保护她拼死战到最后一刻,所以君玉歆应该是很痛的吧?
其实她不懂,君玉歆薄情,怎么偏对赵简辰父子重情?
按着世人的看法,那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卫罢了,普通的贵族,是连多看一眼都不会的。
已经有人来收尸了,大概是不会有人在意谁的脑袋对上了谁的尸体的,都是死人,而且都是死的犯人,拉到乱葬岗一扔,会有***了许久的豺狼野兽前来分食。
他们连草席裹尸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死猪肉一样被横七竖八的堆上板车,一车一车地拉走。
这些几天前还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啊,谁能想到转眼之间就人头落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砍头大刑,甚至可以用壮观来形容。
“这位小姐让让,你踩着这脑袋的头发了。”穿着蓑衣的干瘦的收尸人对君玉歆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君玉歆让开两步,让他把那个不知哪个倒霉鬼的脑袋抱走。
“这谁家姑娘,是不是有病?”收尸人咕哝一声,奇怪地打量了君玉歆两眼,谁家的姑娘会站在这鬼地方一动不动?看上去还是个瞎子。
顾舒玄接过君玉歆手中的油伞,揽过她的肩头,陪她望着这里的血流成河,腥臭的血腥味在雨水中冲淡了不少,不再刺鼻,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时辰,这里了却了一百三十七个人性命。
“结束了。”他说。
“暂时结束了。”君玉歆更正他的说法。
从君玉歆决意给赵简辰报仇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总会有一日,这京中会血流成河,会日月无光,会被她的一意孤行搅得动荡不安。
她努力地寻找着最不伤人心的方法,终于让她找到了。
贪官嘛,本就该死,更何况这一百三十七人还是贪官中的极恶之辈,更是死有余辜。君隐没有判他们满家抄斩,株连九族之类的更严酷的刑法,只是将罪魁祸首处以极刑,而这些人家中的家眷一律流放。
君玉歆自认是他们活该,该死。
所以她面不改色。 》≠miào》≠》≠gé》≠,
她只是突然有些迷茫,还要杀多少人,才够铺就一条路,让她踩着,可以用赵简辰留下的宽刀,砍下古长月的人头?
刚才她不是没有看见人群中那些悲痛欲绝的脸,那些人仇恨地看着君隐,或者说看着君府,这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终究是要算在君家头上的。
君玉歆算来算去,总是无法避开这个结局的。
突然雨停了,就像这雨来得急一样,去得也快,只一转眼,天便放晴,一如来时,蓝得如一汪海水,澄澈透明,干净剔透。
君玉歆抬头望了望天,一道七色的彩虹贯穿而过,色彩绚烂,像是在庆祝京城有了一番新容貌。
是的,这腐败了太久的朝堂,终于要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了。
自此,凶名震天下的“一三七诛臣案”,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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