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在凄惨的哭泣,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喝彩声瞬间盖住了凄惨的哭泣。那些与身体分离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滚得到处到是,血溅了满场,有一蓬血飞得远了些,溅在了王老婆子的鞋底上,王老婆子连忙呸呸骂了几声:“死了也不干净的狗官!”
骨碌,骨碌。
二十颗人头落下,五十颗人头落下。
人们渐渐不再喝彩叫好,血流得越来越多,开始像是舒展的花藤一般一般,蔓延到了看客们的脚下,人们往后退了几步,怕那血沾了鞋子,他们嫌脏。
骨碌,骨碌,骨碌。
六十颗人头落下,八十颗人头落下。
人们终于陷入了沉寂,有人已忍不住捂住嘴吐起来,是太血腥了些。
正在此时,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真真切切的是晴天霹雳,炸响在上空,像是上天也在动怒,怒于这场人间惨剧,吓得看热闹的百姓一声惊呼。
大雨忽然而至,倾盆而下,疯了似地冲刷下来,一道道雨柱打得人脸生疼,将人们的皮肤击出一圈圈起伏的波纹,这雨像是给了人们一个远离的借口。
我才犯不着淋着这么大的雨就为了看个砍头,于是不少人呼啦一声散开,躲进了四周的房檐之下。他们又有点舍不得,毕竟这等难得的光景,一辈子可能只能看到一次呢,那就离得远点看好了,免得挨得太近,血腥味冲了鼻子。
君隐像是没有感受到这场大雨,也没听到天上滚滚而来的闷雷,默然冷酷地坐在高椅之上,看着这雨越下越急,越下越疯,依然毫不留情地说着:“斩!”
骨碌。
第一百三十七颗人头,落下。
再也没有人叫好了,王老婆子的鞋底都纳不下去了,揣进怀里念了声“阿弥陀佛,造孽哦”。
看台前也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还固执地留在那里,有谁家晕倒过去的女眷,哭喊着“老爷啊”,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刺耳。
君玉歆坐在一处视野极佳的茶楼上,与顾舒玄没羞没躁地靠着,看着场下这场处刑,她的脸上没有痛快肆意,也没有悲伤不忍,她没有表情。
“你还好吧?”顾舒玄有些担心地握住她的手,长善和红槿早就不忍再看躲到里面去了,白帝羽更不喜欢看此杀戮干脆没来,拢翠就更不用提了,光听听就够她吓得够呛的。
只有君玉歆和顾舒玄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砍头大刑。
顾舒玄很想从君玉歆最细微的表情看出一点点她内心的情绪,可惜君玉歆从始至终,不动如山。
君玉歆冲他点了个头,示意自己无碍,又找小二借了把油伞,走下了茶楼,走进了众人已离去,显得空旷寂寥的刑场。
她撑着油纸伞,缓缓地走在漫天的雨幕里,很多年过去,人们都忘不了那日那一幕,有一个姑娘,她身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衣,脸上覆着一块白纱遮着眼睛,及腰的长发在风雨里翻滚起来,杏色的伞下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就像是凌波而来的仙子,一点点踏过地上的鲜血,那些鲜血因为雨水的冲刷已经淡了不少,但依然浓烈,然后这血水染红了她足上的一双素色的绣鞋,那红色浸染了上好的鞋面,像是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蔷薇。
渐渐走到血浓处,她停在一颗人头面前,抬了抬伞,入眼便见滚落了一地的脑袋,雨水冲洗过后便越显得湿漉漉孤粘乎乎,像是有谁的魂魄缠绕在此处不肯离去。
君玉歆望着刑台上那位看似温润如玉实在冷漠疏离的公子,那公子也看着她。
“玉歆,我可是太残忍了?”公子一身官服尽湿雨中,贴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身材欣长。缓慢抬眼,眼中有着些许挣扎之色。
“残忍的是我,委屈哥哥你了。”君玉歆说道。
一百三十七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自己一句“斩”,便人头落地,魂断当场,任是谁都无法轻易地说一声:不过尔尔。
哪怕是君隐,哪怕是顾舒玄,哪怕是任何人。
除了君玉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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