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所以,他们都变了。
一个变得冷漠果决。
一个变得愈发淡然。
权利富贵,功名厚禄,他韩之越,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答应留在朝中帮助郎程言,只因为他承诺,放韩仪一命。
可是郎程言,难道现在,你要食言么?
一手紧紧地拉着韩仪,韩之越转头,朝郎程言看去。
郎程言面无表情。
“你真的,不肯放过她么?”韩之越的嗓音有些发颤,“君无戏言啊郎程言。”
“弟弟,”韩仪扯扯他的衣袖,有那么一刻,她的心中也颇有些犹疑,也生出丝想活下去的意念。
但是她知道,不可能。
且不说郎程言并不会真的原谅她,即便是她自己,到了现在这一步,都无法,原谅自己。
抬头朝天边看了一眼,韩仪忽然手臂一伸,将韩之越重重地推下柴堆!
然后,自己从怀中摸出枚黑球,砸向脚下的柴堆。
轰……
赤红的火焰刹那腾起,吞没了女子依旧妍丽的容颜。
“姐姐……!”韩之越一声嘶喊,拼着性命不顾,扑上前去,却相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化成了飞烟!
火光熊熊,赤映苍天。
举眸望向长空深处,郎程言一声轻叹……父皇,母后,不知这样的了局,你们,可曾满意?
“郎程言!”
那满脸悲伤的男子,忽然发狂般冲过来,一把扯住他的前襟:“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冷冷地看着他,郎程言不言不语。
无论如何,韩仪已经死了,对于她生前那些是非罪恶,他已经,不想再提及。
更何况,她在韩之越心中,始终是那个清纯美丽的好姐姐,既然如此,就让他保守那些秘密,独咽那些悲辛吧。
可是韩之越显然激动过了头,那清澈眸中,竟然泛起丝丝恨意……郎程言,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丝温暖,就像莫玉慈之于你?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如此辛苦地求学、历练,就是想换得她的平安?
可是你,你却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报复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你这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有我那满腔的忠诚?
深深地凝视着他,郎程言始终没有解释。
或者是没有力气,或者是,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莫玉慈死了。
郎程暄死了。
黎凤妍……离开了。
韩仪……也化成了飞烟。
他累了。
他已经累到极点。
恨却未消。
恨却盘旋在心间。
只要用手指头轻轻一勾,便能扯出无数的线头。
像是根根纲绳,寸寸绞紧,寸寸勒入血肉深处。
那种痛,无可宣泄,无可言说。
好吧韩之越,如果你决定要将这种恨,加诸于我的身上,那就让我们,一起恨吧。
毕竟,只有我一个人恨的话,太寂寞,太……空虚。
空虚。
想不到他郎程言活了二十二年,竟然也有这般空虚无助的时候。
空虚到要像安清奕一样,寻找一个莫须有的同伴。
可那种苍茫的感觉,的确是空虚。
天是空的,地是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
背对彼此,两个曾经最亲密的朋友,悖向而去,浓郁的暮色勾勒出他们的身影,苍茫,而混凝。
“四哥……”
郎程晔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郎程言却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然后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朝树影深处走去。
他想静静。
好好地静静。
该杀的,杀了,不该杀的,将来也会去杀。
可是杀戮,却仍然无法平息内心深处弥漫的伤悲……慈儿,我要怎样做,才能将你忘记?我要怎样做,才能重新做回,以前那个不羁的自己?
不可能了。
郎程言,你知道么,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曾经沧海。
浩瀚广博,可以湮灭整个世界。
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郎程言涩凉地笑了……
握紧你的手?
可是你已经不在。
即使我肯为你闯刀山,下火海,也逆转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一切。
仍然爱。
却已经……失却爱。
“程言……”
已然浓黑的天空中,似是突兀传来一声清喊,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明皙。
猛然一震,郎程言站直了身体,朝四周看去,林色寂寂,声息俱灭。
大概,又是幻觉吧。
而且这幻觉,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幻觉。
因为莫玉慈,的确已经离他不远。
太渊郡。
离浩京只有数十里之隔的太渊郡。
夜风泠泠。
一男一女,一青一白,被数十名黄衣人,围在当中。
他们的衣着,莫玉慈并不陌生,早在桐溪镇上,车行之中,她便见过。
那时,她和郎程言之间,还没有如许多的纠缠。
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来自哪里,隶属什么组织,为什么人效命。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郎程言?
她持剑相对,脑海里却在不断地思索着。
君至傲皱起了眉头。
若论江湖经验,他比莫玉慈丰富得多,所以第一眼便看出来,这些黄衣人,若是单打独斗,绝非他的对手,可是他们结成的阵形……
似乎,黄衣人也不着急对他们发起攻击,只是一味困缠,像是在等什么人。
用眼角余光瞅了瞅君至傲的面色,莫玉慈也没有轻动,而是冷静地开始分析眼前的形势。
以她和君至傲的功力,应该不至于畏惧眼前这帮人,可是,为何君至傲,到现在都没有采取行动?是有所顾虑,还是……?
“他居然,会放过你。”
毫无温度的嗓音,如一把冰锥子,穿透夜色,堪堪逼至。
莫玉慈抬眸,只见夜色深浓处,一抹霜色人影,冷然而立。
却是……大昶二皇子,昶吟天。
昶吟天。
对于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他在流枫皇宫中舞剑,于花间掖她入怀。
第二次,他在金殿之上,拔剑置于郎程言与赫连毓婷之间,阻止大婚的进行。
她一直没有弄懂,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还有,在郎程言流落江湖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停止活动,难道这个男人,也跟她出身的那个世界有关?
昶吟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竟然忽略了冷眉冷眼的君至傲。
莫玉慈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是因为陌生,二,还是因为陌生。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如此的阴魂不散,如此的掩掩藏藏。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