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静笑得不能自已,扶着走过来递茶的慕容不予浑身抽动,如同癫痫了一般。那慕容不予一手拿着名册,一手托着茶,被摇得手中的杯子摇摇欲坠,却又碍于刘文静的身份不敢动弹。
“先生请自重。”憋了半天,慕容不予终于忍不住,沙哑道。
刘文静上气不接下气,如同要笑得崩坏了:“是……是……可是……他实在是……太好笑了……”
那土堆后灰头土脸的领主使了个魉影步,身形一闪晃到刘文静面前,伸出指头戳上了他的志室穴。刘文静忽得面部停止了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为何你点了我的笑穴,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烛小卿促狭道:“你也是精于武学之人,却连反穴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我虽是点在了你的笑穴,力度却远远大于这个穴位所能承受,所以——你这段时间内,怕是不能笑了。”
“你……”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估计也只有烛小卿想得出来,刘文静自叹倒霉地拿过慕容不予手中的“茶”胡乱灌了一气,顿时被呛得面红耳赤:“你这是什么意思,接待客人别人上茶你上酒,什么酒不好,偏偏还是封了五十年的老陈酿,你想烧死我啊!”
这回轮到领主大人笑得不能自已了,他短衣短褐的打扮消了身上大半的邪气和杀气,眉眼明丽俊秀下,倒像是个世家公子的模样。、
“这是六道的迎接客人的新规矩,我定的。”烛小卿拿过名册,一袖子甩给刘文静,“这五十年老酒的力道,别人是两杯便要昏睡三天三夜,不过刘先生你,这样猛灌也不过烧了胃红了脸,在下佩服、佩服!”
刘文静接了名册飞快地看了一眼,突然正色道:“我这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可不是为了讨你一口酒吃的,正事要紧,慕容,你再去换一壶茶来。”
“我还当你就要在这里同我报告什么秘闻。”烛小卿手佯捂住心口,“真是吓得我好生后怕。”
烛小卿也懒得换衣服了,绕过层层叠叠的低矮稀奇品种的花苗,殿上的黄花梨倒松三仙桌上早就有人摆上了上好的“风烟翠”,他百无聊赖地吹着茶沫子,支着头看刘文静飞速地在那一卷名册中寻找他要的东西。
“哦,对了……”斟酌了半天,还是问罢:“妹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后面半句本可以问成“妹妹她还好吗”,可如此一来,这心思过于明晰,于人终是不合,话到口边,便也换了。
刘文静看得飞快,眼皮抬都不抬得答道:“那日你书信来的时候我方才知晓的,这事儿夫人从未同我们说过,我猜大概是帝后的意思,想瓜熟蒂落后再宣天下,以免朝中势力纷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纸页黏住了,他伸手蘸了一点唾沫继续翻:“不过自我知晓那天起,我也时时留意着夫人的动态,按理说害喜若是没有,那肚子总该要隆起一些的,可是夫人身量纤瘦,上回束了短衣时,那腰身看起来却还是豆蔻样子,完全不见孕态。”
“好端端的你瞧她腰身作甚!”烛小卿盖笼着杯,将海玉明月杯狠狠地拍在桌上,听得一声大响,杯子却好端端的,滴水未出。
刘文静被吓得把椅子往后搬了一尺:“无意中看到的嘛!不是你让我留意着夫人的身子,我这帮你留意了,你倒飞醋吃得起劲!真是狼心狗肺。”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慕容不予不禁莞尔,这“飞醋”二字,真是用得精当。
外障圣殿外的风阴嗖嗖地吹进来,真是像极了鬼府的六道届。刘文静离开这里许久,忽得脖子一缩,心里生出迷惑来。
烛小卿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安抚他:“我开玩笑的,那么当真做什么。你这簿子看完了,有何高见?”
话且说回这本名册。
这是六道统计在案的所有被杀掉的武林中绝学高手的名册,记载详细无比,包括金主、年月日、手法、死状、死后高手的家属有无寻仇,或是儿女下落。
当然,也包括两突厥,曾经亡掉的周、陈、梁等等国家,共计七七四十九年的编年,自六道诞生日起,所有金主和被杀者均记录在案,不会有无名的金主,也不会有被遗漏的被杀者。
此名册归历代左右护法保管,非紧要不得流露于凡俗,半月前刘文静出发前飞书来此,要求烛小卿找出这本名册,说是事情万分紧要,相关国运大计。
“所以,先生说的国运,在何处?”见刘文静眉头深锁,烛小卿更加好奇。
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七条,周宣帝大成廿年,有金主出高价于掖庭冰室、以“迷迭”戮杨姓子。金主名武,不愿透露其氏。为者,烛天。
死状、家属、金主均不明晰。
只是这刺杀者的名字,正是六道上一任的老领主,烛小卿的养父,烛天。
“记得听您偶然间提起过,您十岁之前的记忆,均是模糊的,想不起来了?”刘文静组织了一下措辞,缓缓道。
“不错,我只记得父亲带我回来的路上,我几乎快要被地府的小鬼拖走了,只是隐约间有梵音佛唱,故一直得以保全。”烛小卿眯起眼回忆道,“现在想起,真是九死一生,十岁前的遭遇,大抵也是痛不欲生的,不想起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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