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厢房前的石阶上,林秀莲抬头,见厢房的门楣上刻着壶天阁三个字,颇觉有趣。那间厢房里当地便有一张矮榻,周围摆着一些桌椅,陈设极简单,家具上蒙了一层薄尘,显然并无人常来。
杜紫英把林秀莲放在矮榻上,说道:“你的脚伤不轻,我给你揉一下吧,不然怕会肿起来。”
林秀莲犹豫片刻,才轻点了下头,“好,会不会很疼?”
杜紫英含笑道:“原来你怕疼啊,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林秀莲淡淡一笑,转过脸去。
杜紫英蹲在她面前,褪下她的暖靴,罗袜,便露出了她光洁的右足,她的脚不大,盈盈堪握,杜紫英不知怎么,面色忽然有些发红,他稍微撩起她的裙裾,看见她脚踝上有一块青紫,已然肿了起来,就说道:“看来你方才跌的不轻,脚踝已经肿了,会有些疼,你稍微忍一下。”
林秀莲道:“我知道了,你动手吧。”
杜紫英捧起她的右足,先轻轻在红肿淤血的地方揉按了几下,手上忽然用力,一拉一推一送,林秀莲痛的呼叫了一声,杜紫英忙道:“好了,你晃动一下试试。”说着把一旁的罗袜与靴子拿起来给林秀莲穿好。
林秀莲被方才那一痛弄得浑身虚软,慢慢缓了缓,觉得脚踝处确实不如方才那般胀痛了,稍微晃动一下,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钻心刺骨的疼,才说道:“果然好多了。”说着便要起身。
杜紫英忙按住了她,说道:“虽然好多了,可因为没有膏药,还要坐下歇息半个时辰才行,等过了半个时辰,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林秀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见杜紫英站着,就说道:“你也坐吧。”
杜紫英搬过一张矮墩,在林秀莲对面坐了下来,“你出来这么久,还要再等半个时辰,王妃不会找你吧?”
林秀莲忙摇头,含笑道:“不会,王妃睡觉呢。”
杜紫英道:“那就好。”
林秀莲便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在北海时是怎么跟王爷相识的吗?”
杜紫英忽然一笑,道:“好久未与人用家乡话聊天了,不如我们用杭州话说吧,可好?”
林秀莲也有好久未闻乡音了,一时颇有感怀,忍不住蹙眉说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贺知章虽然少小离家,可还有返回故乡的一日,我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回去看一看。自从离开杭州,便不闻乡音久矣,我们就用杭州话聊天吧。”
杜紫英便用杭州话说道:“梅香姑娘莫要伤感,你不比王妃,王妃怕是真的没有机会回杭州了,你就不同了,虽然你是王妃的侍女,可是宫中有规矩,满了一定年限,便可放出去,王妃待你又好,过几年自然是你一求她,她就放你回去了。”
林秀莲心里泛苦,若她真的只是萤萤之流,倒是像杜紫英所言,过个三年两载便可放出宫去,可是她却不是,这一辈子怕都要被锁在这王府里了,想到这里,她含糊点了下头,亦用方言同杜紫英说道:“多谢你开解我,是我自己忘了。你陪我在这里闲聊,回去晚了不会耽误了镇抚使衙门的差事吧?”
杜紫英苦笑道:“不会,自从我带着庄户去刑部告状,北镇抚司衙门连每日的点卯都给我免了,因为怕武家人借机挑衅报复,王爷也令我这些日子不用去北镇抚司当值,待在家里便好,若不是为这个缘故,今日我也没时间来阳台山看妹妹了。”
林秀莲道:“不用当差便有俸禄可领,其实是赚了。”
杜紫英点头道:“是啊,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北海那几年一直像根弦一样绷着,现在突然闲下来,倒有些不适应了。”
林秀莲道:“听说北海是极寒之地,滴水成冰,在那里必然很艰苦,如今回来闲下来,你也正好休息一下。”
杜紫英道:“那里虽然苦寒,可是待得久了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冷。一开始我是在军中做奴隶,吃不饱,也没有御寒的衣裳,每日都要做工,日子便极其难捱。不过纵使再窘迫困顿之地,在那里混久了,都会找到维持生计的营生。我在的那支军中原有个老丈,虽然也是奴隶,可是人人都敬重他,就因为他会写字,常常代人写信,略微收取一点酬劳,因为找他的人多,所以日子就过的不错。”
林秀莲听他说起军旅中的生涯,就很有兴趣,插言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更何况是北海那种极北之地,能写封信寄回家去报个平安大约是每个从军之人最期盼的事儿了。”
杜紫英点头道:“你说的是,所以那个老丈死后,很多人都很伤心,因为没有人可以替他们写家书了。我因为会读书识字,慢慢就做起了那个老丈的营生,替别人写起了家书,久而久之,知道的人便多了,后来我便得了军中一个千户赏识,做了他的书吏,替他整理一些文书,少了日间的劳作,也更能专心替别人写家书了。”
林秀莲含笑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虽然一开始倒霉,可是否极泰来,后来处境慢慢好了,日子也跟着蒸蒸日上了。”
杜紫英眯着眼一笑,回想起从前那些难堪煎熬的日子,心里竟然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时过境迁后的会心一笑。那些过往他从前其实并不敢回想,今天若不是林秀莲问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回忆,他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从前已经是彻底释然后的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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