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铎道:“他们发下来的有什么意思,皆是印制出来的,每一张都一样。”
林秀莲想了想,就笑着道:“也是,还是自己动手画的更别致些。”
杨铎却又笑了,道:“只是我可不会画。”
林秀莲打量着他,已有了主意,含笑道:“那你给我研墨吧。”
杨铎想了想道:“也成。”
林秀莲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指望他能答应,不想他却应承下来了,心中颇有些惊喜。
一时林秀莲裁好了纸,拿镇纸压着,杨铎也研好了墨,林秀莲方才裁纸时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这会提了笔就画了起来。
其实消寒图并不难画,也有数种画法,林秀莲所画的便是当年她父亲常画的那种九九消寒图,就是画九枝梅花,每一朵花有九个花瓣,从冬至那一日算起,九九八十一天后便是九尽春深了。
消寒图最初的兴起是因为人们通过记载冬天九九当中阴、晴、雨、雪以及各种天象的变化,用来印验谚语,预卜来年丰歉。到了国朝,便成了文人墨客、富足之家的一种雅兴娱乐消遣之举了。
杨铎看林秀莲伏在案上细细的描画着,就随口吟诵道:“试数窗间九九图,馀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遍无馀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这是杨允孚的诗,林秀莲幼时听母亲念过,说的是冬至后,贴梅花一枝于窗间,佳人晓妆,日以胭脂图一圈,八十一圈既足,变作杏花,即回暖矣。林秀莲便微微一笑,道:“王爷居然也读过这首诗。”
杨铎道:“我又不用考状元,自然读的都是些闲书了。”
说话间林秀莲已画好了一幅,当下放下手中的笔管,捏着袖子慢慢扇着,好让画上的墨迹快点干。含笑道:“闲书才有意思,那些四书五经的才没趣呢。”
杨铎禁不住也笑了,道:“照你这么说,那些状元榜眼探花郎都是顶没趣儿的人了。”
林秀莲想了想,笑着道:“大约是这样吧。”
杨铎道:“你既然读太平广记,应该读过女仙萼绿华这一篇,羊权见了女仙萼绿华,怎么样了?”
林秀莲前些日子正好看过这一篇,就答道:“自然是长生不老了。可是这又与状元郎有什么关系呢?”
杨铎认真问道:“那羊权遇到萼绿华之前在做什么?”
林秀莲想也不想说道:“潜心修道。你还是没有说这两件事儿之间有何关联?”
杨铎道:“你说状元郎读的都是些无趣的书,人也无趣,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遇见萼绿华,遇见了,人自然就不会无趣了。”
林秀莲心思本就单纯,看杨铎说的认真,不似玩笑,可是听完后怔怔不解,就微微蹙着眉头。
杨铎看她这个样子,禁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道:“本王自然就不同了,本王是有仙缘的,今日得遇女仙萼绿华,从前读的那些没用的闲书,也成了有用的书了。”
林秀莲到这时候才解过他话里的意思来,脸上微微一红,怔了怔,板着脸嗔道:“无稽之谈。”心里却慢慢涌出了几分甜甜的蜜意。他自比羊权,把自己比作女仙萼绿华,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待自己之情却是比从前亲近了好多。
杨铎便一笑,方才那张消寒图上的墨迹已经干了,杨铎就揭开镇纸,把那张九九消寒图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说道:“画的不错,我回头让张茂林就张贴在书房的窗户上吧。”
林秀莲从书案后头走过来,道:“你贴在那里都好,只是别贴书房里。”
杨铎笑问道:“为何?”
林秀莲道:“来了人,问起来是谁画的,又怎么说呢?”
杨铎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就说是萼绿华画的就成了。”
林秀莲想着再与他说下去,他只怕更加混缠起来,索性自己往内间走去,随口道:“那就随你好了。”她信步走到南窗下去看花,那一盆水仙如今开的正好,幽香绵绵,沁人心脾,林秀莲看见一旁放着的青釉瓷罐里有清水,就拿起那个长柄竹勺舀了水浇在花根上,又说道:“今日天气好,把这两盆山茶移出去晒晒太阳吧?”
杨铎已坐在了罗汉床上,闲闲的喝着茶,翻着卷书,随口道:“你去叫人来搬出去就是了。”
林秀莲却又拿起了一把小铁铲子给另外一盆瑞香松土,随口又问道:“王爷可知道这一盆瑞香会开什么颜色的花儿?”
杨铎摇头道:“不知。”
林秀莲便道:“看来王爷果然不是爱花之人。”
杨铎就笑着从书上收回目光,望向林秀莲蹲着的背影,“你既然爱莳弄花木,这几盆花都送给你好了。”
林秀莲就回过头来笑望向杨铎,“王爷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屋里日日熏香,哪里还搁得住花香再熏,搬过去,倒是显不出来花香了。”
杨铎忽然想起翠儿合帐中香之事,就笑问道:“你日日熏香,可知道‘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熏’是何香?”
林秀莲自然知道这首《促漏》里说的夕熏是鹅梨帐中香,脸上就一红,怕再待下去他又要胡说那些让人害羞的话,就起身道:“我去叫人来搬花儿。”一径出去了。
杨铎看着林秀莲一副逼自己不及的神色,不禁哑然失笑。她果然这般的爱害羞,连几句玩话也受不住。
其实杨铎并不是这样轻薄爱玩笑之人,只是见林秀莲这样,益发的想要逗弄她,只因为她脸红的时候眼中清冷的光芒也变得柔和起来,那面庞就像是初绽的海棠花一般娇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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