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终究没有忍住,在李夫人一旁跪下了,道:“王爷不在家,大姐儿摔了头,按说是奴才们不好,可是大姐儿原住在梧桐院,一直就是我与李夫人照管着,自然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如今也没有单罚李夫人一个的道理,妾愿意替李夫人分担十板子。”
杨铎眉头略皱了皱,冷笑道:“你既要与她休戚相关,那也就与她一样,领二十板子吧。”
王夫人勉强笑了笑,又奓着胆子说道:“妾并没有要与谁休戚相关,说的不过是个理,姐儿是王爷的骨肉,我们这些做姬妾的,自然要替王爷照顾好,王妃先前已挨过打了,今日既然要发放我们这些人,袁娘子虽然住的远,可也是王爷的姬妾,王爷自然也是要一视同仁了?”一双美目顾盼流转,望着晋王,有几分试探,更有几分惊慌,几分恶毒。
杨铎勃然大怒,紧紧盯着她,却忽然又笑了,道:“你说的极是,就把袁娘子请下来吧。”
一时李夫人与王夫人都走了,杨铎便笑着望向林秀莲“我借你的地方歇个午觉吧。”说着便起身绕过那架十二扇的屏风往后面卧房里去。
林秀莲被王夫人方才一番热嘲冷讽,早窝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对晋王也没好气,追着他急急说道:“王爷还是别处去歇吧。”
杨铎懒懒的说道:“那边打板子呢,未免哭天抢地,扰得人不得清净。”
林秀莲想了想,他说的也有理,就不理会了,自己便要去外间熏笼旁的躺椅上略歪一歪。
杨铎忽然又笑眯眯注视着她,说道:“今日怎么肯把这全副头面都戴上了,昨日进宫也没见你打扮的这样隆重。”
林秀莲不过是为了撑门面,压一压王夫人的气焰,如今看杨铎笑的别有意味,自然知道自己这点心思被他识破了,又是愠怒又是愧急,更有委屈,登时便如一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就对着杨铎一股脑喊了出来,“我这些东西又算什么呢,统共都是娘家的陪嫁,南边带过来的,不值什么钱。你们王府里才都是好东西呢,随便一星半点都强过我这个多少去了。我这一头也还比不上王夫人那一颗珠子呢。”
杨铎怔了怔,不禁哑然失笑,面上却仍旧如常,林秀莲却已气冲冲的走到妆台前坐下去,就要对着镜子把头上那些东西都拆下来。
杨铎见她是真的生气了,忙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说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吧,怪好看的,别拆了。”
林秀莲骤然被他握住了手,身上僵了僵,又听见他背出了这两句词,脸上便红了,怔了怔,到底还是匆匆甩开了杨铎的手,正色道:“王爷不是要歇午觉吗,你快睡吧。”
杨铎又在镜中打量了她两眼,才移开脚步,往她的床前走去。
林秀莲在那里坐了坐,定了定神,起身走过去给他重新抱了一床被子来。杨铎却是一眼就看见她枕头下面压着的一本画册子露出了半边,先抽了出来,信手翻了翻,就放在一旁的书架上了。
林秀莲看他躺好,就替他拉过被子来,又放下帐子,便往外间走去了。
林秀莲在那躺椅上歪了,闭上眼睛,一时又睡不着,便悄悄起来,走到书案前头去,砚台里还有早上磨的一点墨,没有用完,如今已干了,林秀莲就朝里面兑上点水,铺开一张素笺,写下温庭筠的那阙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林秀莲写好了,就慢慢的吹干上面的墨迹。轻手轻脚走到卧房里去,打开书架下面那个匣子,把这张纸也放了进去,又重新关好。
杨铎这会已睡熟了,林秀莲隔着薄薄的纱帐,望着他的睡容。他笑得时候如温润少年,他愠怒的时候让人心生寒意,他安静坐着时又沉静如古井深潭。
此刻他睡着,眉目舒展,一脸释然。林秀莲早都知道他生的好,可是却从来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有时候虽然近在咫尺,却想细看又不得。她终于可以这样近的注视着他,她贪婪的望着他的面庞,久久移不开目光,心中慢慢生出几分欢喜来。她忽然想起诗经上的几句话: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林秀莲在心里反复吟诵着这几句诗,帐中的他忽然翻了个身,林秀莲心中吓了一跳,他却又面向里睡去了。林秀莲又在账外站了会,便仍旧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杨铎极少歇午觉,张茂林这会纵使出了事儿,想着他在睡着,就不敢轻易打扰,好在杨铎不过睡了大半个时辰,就起来了。
林秀莲在外听见里头的动静,就忙命萤萤去打水来,一时杨铎从卧房里出来,林秀莲便捧过一盏茶来,含笑说道:“这是妾身教他们煎的花果茶,冬日里屋子里头搁着炭盆子,炭气重,这个可以润喉清肺。”
杨铎平日最不喜欢花果茶,当下淡淡一笑,接过饮了一小口,似乎味道也没那么难以下咽。忽然一转眼看见张茂林在竹帘外站着,面色晦暗,情极急切。杨铎便知有事儿,一边又与林秀莲道:“过些日子只怕更冷些,你这屋里烧不得火炕,若是嫌冷,就让他们再抬一个熏笼上来。”
林秀莲道:“多谢王爷关心,只是这屋里地方原不大,放一个熏笼正好,再放就嫌挤了,还好并不甚冷。”
杨铎便一笑,道:“那就多拢几个炭盆子。”
林秀莲就道:“是。”
杨铎这边往外走去,“得空再来看你,外头风大,不用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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