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当时还是有点怵的,因为人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不断有人挖出这样的骨头,谁也不清楚这庙墙里究竟藏了多少。我爷爷怕引起恐慌,让几个男同志把围观人群驱散了,将情况上报给了村支书。村支书让他别宣扬,找个没人的地儿埋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可最后还是出事了。那叫李云彩的女青年,当晚就发了癫,满村子乱跑,说有人要带她走,任谁都拦不住,最后只能叫几个男同志给绑在床上。第二天一早,李云彩就死了。
我奶奶说,当年村支书上报给中央的情报,只说李云彩被割伤时没有及时医治,得了破伤风,导致神志不清,自己给自己吓死了----不过她一直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经过这件事,每个人心头都积着阴云,所以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提及那块荒地。眼下分地事紧,我爷爷重又提起,村支书不免也犯了难。
“那你觉得,”村支书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烟袋,问我爷爷道,“这块地该分给哪家?”
我爷爷知道村支书在推包袱,暗地里把他全家女性问候了个遍,这才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总要听您的噶。真要分的话,要不,给小丁?”
村支书盯着爷爷看了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道:“等哈你跟他说。”说完就离开了。
我爷爷口中的小丁叫丁卫国,早前跟他结过梁子----不过应该算无意为之。丁卫国刚来插队时,与爷爷同时看上了知青队里的俏姑娘孙方静。丁卫国是知识分子出身,懂得用马列主义和苏联文学接近孙方静。爷爷在这方面鞭长莫及,只能目送孙方静跟丁卫国走到一起。
谁也说不准爷爷当时的决定是报私仇还是别的,反正那块地后来就拨给了丁卫国夫妇。
拆庙那事发生前,丁卫国和孙方静还未下放,所以夫妇俩听说自己分了地,还挺高兴,对我爷爷千恩万谢的。加上这年留村的知青多,土庙周围已零星盖了几间屋,余地也都打了地基,将来人气不会太衰,因而村里人就有知晓那件事的,也都没放在心上。
那年秋收未到,土庙那块荒地已经盖起了连排的土屋,丁卫国夫妇也喜得贵子。村里人都赶去喝喜酒,唯独我爷爷没去。倒不是他心眼小,而是他被人叫住了。
这个人,就是前面说的,阻拦他拆庙的茅老道。
这茅老道何时来的村里没人清楚,他平时独来独往惯了,再则那个年代破除一切牛鬼蛇神,村里人都唯恐避他不及,谁还敢跟他扯上关系?
所以他三番两次找上我爷爷,我爷爷也挺郁闷的,要不是碍于太奶奶和村里的长辈们对他还挺敬重,依着他的性子,早给这半老不老的神棍戴高帽子了。
茅老道不是不识趣的人,知道自己身份尴尬,那天只对我爷爷说了一句话就掩门让他回去。我奶奶说,如果我爷爷当时能听劝,也不至于之后发生那么多追悔莫及的事。
茅老道那天说的是----七月既望,毕现凶光;天道承负,父债子偿。
我爷爷当天若有所思回了屋,也没跟我奶奶说起这件事。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忙完了秋收,一日凌晨,我爷爷正准备跟我奶奶继续造我爹的大业,房门突然嘭的一下被猛力撞开。
我爷爷奶奶当时衣衫不整的,简直又羞又怒。见进门的是村头无赖胡二狗,我爷爷更是火大,下床啪啪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刚要喊他滚蛋,胡二狗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哆哆嗦嗦地说:“保……保田队长,出……出大事了!方静妹子家……”
晨风冰凉,我爷爷眼见胡二狗面无血色,已经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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