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听完,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正说话道士走进屋。
道士故意不瞧我,自顾自坐走向桌子倒茶,嘴上文绉绉念:“阳人归世,阴人归曹,阴阳有别乾坤有序,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于人于已有何利?”
这话说给二姐听的,讲得含蓄但内容严重,当时我半懂不懂,后来才知道人和鬼待一块,不光人会阳气枯衰,鬼也会魂飞魄散,所以在阴媒行当里,第一禁忌不能牵生人和亡人红线。
等我回头看镜子,红盖头消失了,兴许是不愿听道士讲话,道士叹了口气拉我坐下说正事。
张家二闺女被医院救转来,之前的事情七七八八也交待清楚了,张家人说不追究但没那么便宜,事情道士有份,张家让他滚出城里,以后不许开铺子,道士打算换个地儿做生意,这两天收拾好东西一直在等我。
我问他打算去哪里,他摇摇头说暂时没定。
说实话我对他挺感激,三番五次帮我家,现在又因为我家的事被人撵,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我想了想:“要不去我们村?乡下容易揽生意,我看魏爷就经常有人请。”
我的话半真半假,阴阳行当在农村比较吃香,红白喜事,娶亲生子少不了请道士,乡下人对道士也恭敬,舍得出钱出力。
但是我们村穷,真遇上事别说拿钱,能挤出鸡蛋、烧酒抵帐的家庭,已经算经济条件不错了。
道士听完笑了:“娃子,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他指指墙边一只纸人:“那个卖30,你们村有人要?”
我咂咂舌头,30元够我一个月开销。
他接连报了几个价格,全是天文数字,我插不上嘴只好闷头不吭声,道士也没话说,屋里一通沉默。
我觉得气氛尴尬,把前两天在招待所遭遇告诉了他,道士扯开我领口,胸口上已经结疤,有疤块正在脱落,新长的肉上有道红印,瞧上去是个圆圈。
他问我络腮胡长啥样,我说天太黑没瞧见,只记得胸口有纹身,我在纸上画了个符号说大致这个样子。
道士皱起眉头,手指敲敲桌子:“娃子,我想去你家耍几天,你乐意不?”
我巴不得,以为他改变了主意,连忙点头说欢迎。
回家当天,爹打了几斤酒请魏爷作陪,妈杀了下蛋鸡,大姐大哥也拎着腊肉上门,家头跟过年似的热闹,上桌前爹郑重倒了一杯酒洒地上,说是先敬二姐。
我扭头看肩头,心头默念:二姐你听到了吗?
这顿酒一直喝到天黑,我和大姐把偏房收拾出来,把道士的东西搬进去,以后他就住在我家,大姐摸了摸纸人说手艺真好,比姑娘家手还巧,我逗她说要卖100一个。
“三娃,要不你拜他当师父,这手艺学会了,还愁吃穿哇?”大姐瞪大眼睛赶紧放下手,怕弄脏了赔不起。
我打趣说:“等我学会了,扎几只送你,够侄儿子念书念到大学。”
大姐嫌晦气,啐了一口让我原地跳三下,边跳边呸刚才的话不作数,正闹腾,妈进来招呼我,悄悄塞给我俩红鸡蛋,也不说啥用,拉我去饭桌那边。
爹喝高了,眼神朦朦胧胧看我,一桌人等他发话,他挥挥手说:“壹娃子,跪倒!”
我不知道为啥,但我一向听爹的话,想也没想跪在地上,他指着道士:“你娃好福气,廖师父要收你当徒弟,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我楞了,刚和大姐开玩笑,杂一下成真了?
妈看我发呆,赶紧摁我的头,我糊里糊涂拜了三下,妈又拉我手把红鸡蛋托过头顶,道士笑眯眯接过蛋,摸摸我脑袋问娃子愿意不?
我当然愿意,特别的愿意,想法很简单,有了扎纸人的手艺,家里以后不会再挨穷。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家里刚刚有了些喜庆气氛,却接到令人沮丧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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