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良夜坐在她旁边,扯了扯椅子,弧度恰好,和她面对面。
他现在心情很平静,没有发作的征兆。而且过了最厉害的时候,克制不用第一次那么血腥刺激了。
唐无心深呼吸,在她开口前,哪怕是一秒钟,她都是纠结的。如果是那么轻易开口的,以她的性子,也不至藏这么久。
“赵良夜,我全都是骗你的。我是萧逢程的人,他培养我,目的就是让我用类似半骗婚的手段换得他想要的。我嫁给你,我帮助你拿稳赵氏,是因为我们要赵氏的半壁江山。其实原本沈晨曦不会逃婚的,是萧逢程去撺掇胡天诚。哦,胡天诚就是沈晨曦那个情人。所以后来胡天诚就不要沈晨曦了,沈晨曦看到你,自然不甘心,又找上你。
如果不是阴错阳差,我可能就会变成萧逢程的人。苏木是我的好姐妹,萧逢程手里有她的不雅照。也有我的。我和萧逢程虽然没有睡过,但我之前是和他很亲近的。他在我心里,亦父亦兄亦情人。如果没有爱上你,我真的不敢想象我会忤逆萧逢程。正是没想过,所以我现在才动弹不得。
赵良夜,我全都是骗你,可我爱你。不管是在s市,或者悦暝岛,或者每次你让我动摇,萧逢程都会拿骗局拿苏木威胁我。这次,我真的受不住。你被注射。是萧逢程干的,就是因为我。赵良夜,我不想继续了。我真的好累。看在我们夫妻快一年的份上,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
赵良夜听闻她一场段话,并没有她预料中的起伏大,而是尤为冷静。
他轻声询问:“什么请求?”
唐无心惊讶他的镇静,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赵良夜自身蛰伏多年,她就算骗得太好,他不会毫无察觉。
既然已经坦白了,她索性豁出去了:“你放我自由吧。赵良夜。我们离婚吧。你这么厉害,就算割让一半资产,也可以赚回来吧。好吧……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为我这个骗子平白无故牺牲这么多。不管如何,我们必须离婚。之后我是好是坏,都是我应得的。我不想你再为我受到伤害,我也不想煎熬了。”
她说完,再迎上他平静无澜的眼,猛地生了一丝紧张。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他,他也看她。
时间漫漫。
在他成为赵氏ceo后,她觉得过他是个谜,可她还是觉得看得清楚一些的。现在,他离她那么近,她却茫茫然一无所知了。
等得有些心急,她心跳变得不规律。
赵良夜问道:“我不是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想着放弃我吗?你怎么总是教不会呢。”
“什么?”唐无心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手一带,赵良夜把她带进怀里。他将她按在心口:“无心,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无心,你一开始糊里糊涂嫁给我,我当然知道并非那么简单。我和你一起告诉爸,我们两情相悦,可我知道并不是。我也瞒你,你也瞒我。我们算是扯平了。其实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坦白萧逢程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同心协力。无心,为我生孩子,好么?”
唐无心还有反驳的能力么?
她埋在他胸口,真心实意地哭。她第一次觉得,浑身的担子,都轻了。至少这次,她坦白了。她坦白了。赵良夜早就知情,赵良夜原谅她了,赵良夜又让她生他们的孩子……
她没有拒绝。
这是她觉得,最好的晚上。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死死拽住赵良夜,怎么都不松手。
最后,还是赵良夜的发病,让她清醒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
可这次,她忙得快乐!
吐露心声之后,唐无心整个人都年轻许多,她再也不会——忧思过度——了。
不管输赢,她觉得她会有赵良夜陪着了,因此有了依靠,也愿放手一搏。
晚上他有症状,她陪着克制。后来两个人都累了,抱着彼此都睡了。
清晨是他先醒的,他吻了吻她的侧脸。他早就知道,和唐无心主动坦诚,绝对是两码事。之前他心情不好,也是觉得唐无心终将会离他而去。
可她这一坦白,这一示弱,便让他十分爱怜。
唐无心生物钟规律,很快就醒过来。她心情舒畅,也啄上他的唇:“赵良夜,我好高兴,真心的。”
他将她搂紧:“我感觉出来了。”
她在他身上闹腾很久,最终难掩忧色:“可是我了解萧老大,他不择手段。我们未必……可以……”
抬手,他轻抚她稍稍有些乱的头发。他动作很小,生怕落了被子她着凉。
“其实我对萧逢程,也并非一无所知。我的病,就说我长久不好吧。看他想要做点什么,知道才可以。现在征延越来越懂行情,而且快过年了,该处理的他都会。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反击。”
“好。”唐无心这么一听,至少他“病情反反复复”时,她还可以守在他身边。
拖延政策,也可以。
说实话,若不是赵良夜这么一说,她都不知道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
公司该放假了,这段时间,赵良夜装病,损失应该不大。
不过要瞒住萧逢程,不太容易。但她跟赵良夜坦白之前,信誓旦旦说过不会背叛萧逢程。萧逢程也信了,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的吧。
看完赵其柯,赵其柯气色好些。而且赵其柯是很固执的人,他除夕,是非回家不可。无论剩下的日子他养没养好,都是要回赵家的。
可能是赵良夜改变了她的心境,她现在看赵其柯,都没有当初的憎恨了。
风风雨雨过去,人都会老的,临了临了,谁不是化为一抔化黄土?赵其柯无论是在程烟雨那边,或者虞念薇那边,都得不到谅解。他还是挺惨的。
医院的氛围让人自带沉闷,出了医院,她眯眼仰望冬日暖阳,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她才觉得,好些。
“赵良夜,你之前能病这么久,能忍受医院的尖锐哭声、刺鼻药味这么久。也是厉害。”唐无心走在沥青路上,无不感慨。
赵良夜回道:“习惯就麻木了,一旦麻木,就感觉不到什么了。”
“也对。”她赞同,“倒是爸,突然之间,就不行了。”
听到这话,赵良夜的脸色也不好:“我跟你一起到街头街拍吧。”
虽然是陈述句,但他话里有不让人拒绝的意味。她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好。”
医院就在市中心,出门就是大大的溪山公园。小情侣都喜欢爬个小山坡,累了就在凉亭里恩恩爱爱权当休息。兴致好的,还可以去山顶的寺庙求神拜佛。
唐无心不信,但她看到虔诚的和尚和尼姑,也容易受感染。
赵良夜自己说毒瘾算是去了,可这一生总是多灾多难的。她这一生,也是命途多舛。她说道:“我们去山上吧。现在冷了,运动运动也可以热热身。”
远望仅留常青树显得有些荒芜的山,他同意。
上山有小径,跟鲁迅先生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
他们走的小径就是脚印踩出来。当然石阶堆高的路也有。不过她懒得去绕圈子,而且这路小则小矣,别有一番风光。
快到半山腰时,她就看到一对老夫妻坐在石块上休息。头花花白的丈夫递水给同样头上似白雪皑皑的妻子,妻子则拿出泛黄的手帕,替丈夫擦脸。一时间,四目相对,四只手交缠。唐无心正好看见这一幕,情不自禁拍了下。
当然惊扰到这对老人。
赵良夜提议:“我们也休息休息吧,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老张,给这对年轻人腾点地。”王奶奶说道。
被唤“老张”的张爷爷笑呵呵挪了位置。
两位老人都客气,时不时送点水啥的。
赵良夜夫妇婉拒,唐无心说看他们恩爱,所以拍了这照片。
没想到王奶奶哈哈大笑:“我和老张?我们不是老伴儿!”
唐无心倒震惊:如此关爱对方,难道仅仅是朋友?
原来当年他们都是包办婚姻,婚后才认识的。他们是互相欣赏互相帮助,但老一辈的人,离婚是天大的事,尤其当时他们都在相对偏僻的地方。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这一辈子,风风雨雨一起走了。临老,他们各自的老伴都去了。也不想惊动孩子结婚。不过呢,两个人几十年的“革命情感”,是谁都拦不住的。
唐无心听完,倒是唏嘘不已。
而原本安静倾听的赵良夜,忽然浑身颤抖,重重推了身旁的张爷爷。
张爷爷没想到,直直往后仰去,还是唐无心反应快,手撑住他。结果她自己胳膊,擦到枝叶,羽绒服划破了。胳膊也火辣辣的疼。
赵良夜站起,又去抓树干。
王奶奶心有余惊,扶住张爷爷。而唐无心一脱手,立马站起,懒腰圈住赵良夜。她拽得紧紧的,上气不接下气:“赵良夜,冷静!”若说他刚开始推人她受到惊吓,后来她就知道了——他的瘾又发作了!
“无心,你松开!”赵良夜说话时,面部紧绷,是平日温润的他难见到的狰狞。
唐无心不松。又瞥向那对显然受惊的老人:“老先生老夫人,对不住了!你们先走吧,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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