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
裴氏眉一挑,眼一转,格外风情万种。
去,当然去,有热闹看,不去白不去。
琳琅深吸气,然后深呼气,长叹。姨娘啊,好歹人家正伤着呢,有点同情心吧。
大夫到来之前,阮琳珠和丫鬟们已经将阮琳瑜体内的积水排得差不多了。大夫隔着帕子把脉,夸赞阮家人救治及时,病人脉象虽弱,但尚算平稳,已无性命之忧。
紧接着,大夫对症开了张药方,嘱咐每日小火煎熬,一日三次。
阮家众人松了口气,温氏命管家备足诊金送走大夫,领着一干人到外屋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警告你们不久,给我老实做人,少惹麻烦。这才过了几天,我寿诞之日,迫不及待惹事,你们真给我长脸啊。”
温氏双眸深沉,冷着脸看向贾氏,贾氏硬着头皮,推了推女儿,为教女无方请罪。
“母亲息怒,都怨我,没有看好珠姐儿。她和瑜姐儿向来不和,一个稍不留神,我没有看顾周全,两人就争吵着出事了。”
贾氏话中之意,一半是对自己女儿的维护。两个人都有责任,珠姐儿是错了,但瑜姐儿也并非全然没有责任。
“大嫂这话说得,好像我家瑜姐儿溺水是她活该,她罪有应得,谁让她和你家宝贝珠姐儿发生口角。这年头,落难的还有错了,大嫂是何道理。”
姬氏和贾氏交锋时向来是能避则壁,能让则让,以息事宁人为主。但这一次,姬氏不想妥协了,事关她女儿性命安危,她若再让,大房就要彻底骑到二房头上了。
“弟妹,你先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断章取义。”贾氏理亏,说话难免底气不足。
姬氏理直气壮,声音节节拔高,说道:“那大嫂是什么意思。”
“好了,都别争,姑娘们还没闹够啊,做母亲的继续,羞与不羞。”温氏看向阮琳珠,语气平板道,“四姑娘,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没有亲亲热热唤小名,而是不愠不火唤她四姑娘,阮琳珠心里拔凉一片,意识到祖母这回真的动怒了。
贾氏用力扯动女儿衣角,阮琳珠没有反抗,软软跪倒在温氏面前。
月上柳梢头,黄昏不见人。阮琳珠本就难过,如今见祖母漠然而视的样子,心里更加委屈。
酸楚和委屈蜂拥而至,如潮水般席卷心头,阮琳珠抽了抽酸涩的鼻子,眼泪哗啦啦滑落脸颊。她垂着眼,无声的倔强的掉落金豆子。
琳琅提高心神,只能旁观,不敢插嘴。
四妹妹是性情中人,虽然蛮横了点,但心性不坏,说她坑害姐姐,琳琅难以相信。
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而且疑点重重,她暂且持观望态度,不作任何评价。
姬氏心里也酸,她健健康康的女儿,如今毫无血色躺在床上,气息虚弱,她的怨气又该向谁发泄。可看着四姑娘这样,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她总不可能上前赏人一巴掌,给自己女儿讨公道吧。毕竟是一家人,她再生气又能如何。
将婆家侄女以谋杀罪送交法办?
别说老太太不答应,就算是她的夫君,恐怕也会阻止。
阮家的名声,在他们阮家人心目中,大过于天。
阮琳珠只顾掉眼泪,平时那么活泼的性子,现在倒成了个闷葫芦。温氏是责也不对,怜也不是,她索性摆了摆手,命丫鬟将死心眼跪地不起的孙女拉起来,压到圈椅上坐定。
“玢姐儿,你来说。”
阮琳玢是阮琳珠亲姐姐,阮琳珠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祖母。”阮琳玢提了口气,缓了缓心神,将自己知道的内情娓娓道来。大致情节按照事实走,重点突出两姐妹玩闹,阮琳珠一时失手的梗概,以体现阮琳珠是无心之过,而非故意谋害阮琳瑜的中心含义。
大房的人当然帮着大房说话,而且人证都是大房那边的,二房这里只有一个翠云,还是人救上岸以后赶到的。再说,翠云看到的情况是四小姐抢救大小姐,她如实禀明,供词依然对大房有利。
当然,心思缜密的温氏并没有漏过翠云所说的每一个细节,例如罗家三公子,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温氏脑海中警铃大作,声音沉了又沉,怒问阮琳珠:“瑜姐儿到底是谁救的,你给我老实招来。”
“我,我――”阮琳珠抖动嘴唇,被祖母疾言厉色的神情骇住,瘦小的身板不住颤抖。
贾氏看着女儿,心疼极了。
姬氏看着侄女,紧张极了。
柳氏看着小姑子,好奇极了
阮琳玢看着妹妹,沉默极了。
阮琳琅看着妹妹,同情极了。
裴氏低着头,眼角余光扫过众人,女人戏,永远说不清白。
“是不是罗少爷。”温氏用龙头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的声响痛击人心。
阮琳珠捂着耳朵,几近崩溃,哭着大喊:“是他,就是他,我在路上碰到他,拉了人就去救姐姐。”
“你,糊涂啊。”温氏指着孙女,前所未有的失望,“你让一个外男救你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如果你碰到的是居心叵测的男人,借机寻衅滋事,你姐姐这辈子就算毁了。”
“我能怎么办,那个时候找他最快了,人命关天,大姐姐的性命耽搁不起。我若晚了一步,那大姐姐就没有这辈子,只能投胎等下辈子了。”
礼义廉耻有那么重要吗,命没了,还谈什么礼义廉耻,男女授受不亲。
四妹妹真是敢说,琳琅别开脸,不忍心听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还能如何了结,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个罗少爷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否则,不会悄悄救了人,又悄悄离开。但凡有点企图的男人,早就大张旗鼓宣扬开了。
“事已至此,儿媳只求保全瑜姐儿清誉,其余全凭母亲做主,儿媳绝无二话。”
关乎女儿清誉,姬氏听不下去了,她给温氏问了安,进屋照看女儿。只要女儿恢复健康,她什么都不计较了。
温氏闭上眼,心想她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老天爷用她的子孙们惩罚她。
温氏吩咐方嬷嬷:“把四小姐带回屋,派两个婆子看住她,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命令,她不得随意出院子。”
“不要,祖母,我不要关禁闭。您抽我鞭子,我愿意受罚,求您别关我。”
出不了院子,她如何去见他。
“下去吧。”温氏偏过头,挥了挥手,命人将阮琳珠带出去。
阮琳珠走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温氏环视一干女眷,仔细留意每个人的神态表情,她凝思放话:“你们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听过就算,今夜过后不许再私自非议。瑜姐儿感染风寒,歇在房里养病。而珠姐儿,因为言语冲撞了长姐,是为不敬,我罚她闭门思过,你们没有异议吧。”
大家长表态了,这意思是打算息事宁人,编个小谎言搪塞过去。大家长发话了,她们能如何,自当以老太太为尊。
何况,这种事情闹大了,对她们又没好处,总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谨遵祖母指示。”贾氏先表态,其他人纷纷附和。
夜越发深了,温氏打发众人回屋歇息。姬氏不愿离开,她今晚要守在女儿身边,温氏见她护女心切,正是舐犊情深,便由着她了。
温氏回到自己院子,方嬷嬷打水侍候她洗漱。温氏半靠着床头,闭目休息,任由方嬷嬷为她擦手擦脚。
“花园里每天都有哪些人在干活。”
寂静的房间,温氏突然间冒出一句话,吓了方嬷嬷一跳。
“修剪草木,修葺亭桥,堆建山石,清池换水,所有的活计加起来,也有一二十来人,改明儿我到前院领份名单回来。”
“嗯。”温氏点头,顿了一下,不经意道:“你们李家的大侄子好像也在花园干活吧。”
方嬷嬷拿帕子的手抖了抖,她吸了吸气,笑道:“是啊,托老夫人洪福,有幸在府里做事。”
“他多大了,可有娶亲。”
“年方十九,尚未娶亲,”方嬷嬷观察主子脸色,小心翼翼道:“这孩子太轴,眼中只有书本,我们劝了好些次,都被他以温书备考为由搪塞过去。”
温氏睁开眼,轻笑:“大登科后小登科,他倒是会盘算,但愿你们李家能够心想事成。”
“谢主子吉言。”
方嬷嬷感激说道,利落给主子擦干净手脚,抖开被子服侍主子躺下。一直守到温氏睡熟,方嬷嬷蹑手蹑脚关门出屋,临去前,方嬷嬷蓦地回首,几不可闻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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