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氏瞧着夫婿粗鲁的动作,一眨不眨,越发悲从中来。挑来挑去,依旧挑了个不解风情的莽汉,我命,何其悲苦。
“女子小脚美不美,讲究先天资质,也看裹脚人的技艺。整个府里唯有方嬷嬷最是拿手,你何不去寻方嬷嬷经手的女子,找到我这里要人,要了也是白要。”
“你懂什么,”阮兆兴怒瞪,“方嬷嬷那人矜贵着,给人裹脚排头大,如今也就府里的妹妹们从她手中裹出小脚,”
阮兆兴话语一滞,双眼放亮,眸中闪过精光,“方嬷嬷曾说三妹妹得天独厚,缠的一双小脚,堪比完美,实实在在的三寸金莲。若能得三妹妹助阵,我必能扳回劣势,一雪前耻。”
长孙氏瞠目圆瞪,不可思议看着阮兆兴,“你莫说糊话,她一个官家小姐,怎能由你拿捏外出抛头露脸。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家,断做不出这种事。”
“她一个庶女,能在赛脚会上赢得风光,声名远播,对她可是大大的抬举。若是低嫁到寻常府邸,有个赛足状元做媳妇,她夫家疼她都来不及。我这是在帮她,她理应感激我。”
长孙氏暗忖,你又不是她,如何知道她心里所想。没准,人家就是想高嫁入公侯世家。
阮兆兴的决定,长孙氏向来不搀和,反正管不住,索性随他折腾。真吃了苦果子,他自会收敛。
阮大爷兴匆匆来到阮琳琅园子里,只在正屋门口,把话一说,要阮琳琅早作准备,三天后带她到集市赛脚。
阮琳琅以为自己听错了,恭恭敬敬请大哥哥再说一遍,阮兆兴嫌弃瞪了琳琅一眼,想着年纪轻轻就耳背,老了还得了。
阮兆兴不耐烦地重复一遍,琳琅总算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却是心直口快来了一句,“大哥哥,你是糊涂了还是魔怔了,哪里冒出来的馊主意。”
“没规矩,长兄如父,叫你做,你就做。女子当温良,少说废话。”
琳琅依旧客客气气,声音却是冷了八度,“大哥哥,这种糊涂话万万不要再说,让祖母听到了不太好。官家小姐,岂能抛头露脸到集市赛脚,就是别家鬼迷心窍走火入魔,咱们阮家却是万万不能。”
顽石不开窍,阮兆兴恼羞成怒,干脆一甩袖,撂下狠话,“三天后,你等着就是,休要诡辩。”语毕,扬长而去。
琳琅冷冷盯着阮兆兴远去的背影,真想拿刀子在那猥琐贫瘠的后背捅几个大窟窿。
小姐反应尚且克制,丫鬟却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伊人原地打转,一个劲呢喃怎么办,“就算穿了鞋袜,把脚伸出去给外人看,还是不妥,大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般害小姐。”
秋水脑子转得快,阮兆兴前脚出园子,她后脚就去请裴氏。
裴氏过来,琳琅把事情说一遍,裴氏当场就摔了杯子,“他大房的手真是伸得长,连我女儿的主意都打上了。”
琳琅托腮,看着姨娘,看着她渐渐平息怒气,裴氏点了下女儿额头,“你倒是沉得住气。”
琳琅苦笑,“急也没用,再说,府里做主的是祖母,只要祖母不同意,他还能强拉了我出去。”
裴氏拉起琳琅,雷厉风行,“走,找你祖母评评理。”
温氏刚刚礼完佛,正是平心静气时,见琳琅和裴氏过来,神情柔和平易。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氏面容悲戚,似是极苦,扑通一声,干脆跪地,一行热泪簌簌落下,如断线的珍珠,不绝如缕。
“求太夫人为三小姐做主,大爷他,大爷他要卖了三小姐啊。”
温氏大惊,“什么叫卖,此话从何说起。”
琳琅跟着跪下,一脸绝望,却是隐忍不发,只无声落着泪,绝美的脸庞,楚楚可怜。
裴氏话语哽咽,抽抽凄凄,好不哀怨,断断续续讲完事情梗概,匍匐在地,泣不成句。
“太夫人英明,堂堂三品官家小姐,到外面和那些平民女子甚至是勾栏院的妓子比脚,论优劣,传了出去,叫京里的高门大户如何看待我们阮家,又如何看待我们阮家的姑娘啊。”
温氏铁青着脸,神情凝重,一语不发,似在隐忍滔天怒火。裴氏禁了声,适时收住哭腔,同琳琅一起,老老实实跪着,只待温氏发话。
温氏叫母女俩起来,又指了椅子让两人坐下,然后吩咐丫鬟去前院请大老爷和大爷。
阮智庆携子前来,刚刚迈进门槛,前方飞起一样物件重重砸在父子面前。阮智庆和阮兆兴受此一惊,循着物件落地的方向定睛一看,是个青瓷茶盏。
“母亲这是为何。”阮智庆蹙眉问道。
“我为何,我为何。”温氏气到身体发抖,声音颤动,“你问你的儿子,问问你的好儿子。”
阮兆兴眼睛滴溜溜转,扫到一旁坐着的裴氏和阮琳琅,两人皆是嘤嘤小泣,满面愁容。不免怪责,这个三妹妹真是小题大做,芝麻点大的事,居然不依不饶告到祖母面前。
但凡牵扯到儿子,阮智庆下意识觉得要糟,横眉沉声质问阮兆兴,“你又闯了什么祸。”
老爹太威严,阮兆兴反射性缩了缩脖子,又觉得祖母大惊小怪,便粗着声音给自己壮胆。
“没什么,就是想带三妹妹去集市赛脚,为三妹妹搏个好前程。”
话音刚落,阮智庆飞起一脚,重重踢到阮兆兴胸口。阮兆兴痛呼一声,瘦不经风的身体踉跄后退,摇晃两下,轰然倒地。
阮智庆尚不解气,大步迈上前,补上两脚,“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祸害自己不成,又来糟践自家妹子。你三妹妹的前程自有你二叔操心,要你来多管闲事。赛脚,亏你说得出口,你是脑子被驴踢了,成日里疯癫乱语。”
阮智庆下了狠脚,踹得阮兆兴嗷嗷直叫,抱着脑袋东窜西躲,“我就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还没成事呢,你急什么。”
温氏看不下去了,挥了挥手,“子不教父之过,你要管教儿子,下去随便你处置,只要不在我跟前就行。我看了,眼睛疼。”
阮智庆向老母亲道过安,拖着试图挣扎的阮兆兴,很快离开。当着二房女眷的面,阮智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事情解决了,裴氏和琳琅松了口气,齐齐站起来躬身向温氏道谢。
温氏受了礼,叙了两三句家常,就让她们退下了。
等到人都走光,温氏幽幽叹了声长气,对着方嬷嬷摇头道,“家门不兴啊,家门不兴。”
方嬷嬷连忙安慰温氏,“太夫人宽心,想想二房,隆哥儿是个好的。大爷那里只得了一个姐儿,再不济,等大奶奶生下太夫人的嫡长曾孙,由太夫人亲自抚养,必能让阮家兴盛起来。”
“指望她,”温氏冷哼,“遇到事就哭哭啼啼,自己不去动脑筋寻解决之道,只会在长辈面前哭诉。两个都是不争气的,生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好。”
方嬷嬷沉默,垂眸,不再多言。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