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闹了个大红脸,温言软语跟郑少轩道了声晚安,掀开被子抖落一地生莲子,把床铺清理干净,她就欣然睡下了。实在是太累了,她也没空和郑少轩绕来绕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郑少轩坐到火炕边,静静暖着身体,间或抬头瞟向大床。她把床帘放下了,透着红色的薄纱,他隐隐约约看到微微隆起的被,至于她睡着的样子,他只能在记忆里找寻。
犹记那年,他为了帮兄长探得心上人的下落,破天荒干了件荒唐事,扮了回采贼潜入女子房里。
其实,采贼的名头也是虚的,他干不出那等龌龊事,最多就是过过瘾。
不知为何,看到她小小怯怯的模样,他下意识就想作弄。兴许是他扮得太像了,这姑娘很快就吓晕了,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留了下来,静看她的睡颜,还偷偷观察她的小脚。
听说女儿家都要裹脚,他小时候好奇,还跑到大姐面前问她痛不痛。大姐那时已经是皇后,裹脚许多年了,她说很痛,痛到死去活来,她庆幸她没有女儿,否则她会心疼死。
于是,他想,女孩子的脚一定很丑,有多痛,就有多丑。
但是看到琳琅的脚,他又觉得异常可爱,玉白小巧,就像白豆腐似的,他压抑了好久才克制住想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他没见过其他女孩子的脚,无从比较,反正,在他眼里,琳琅的脚已经很秀气很漂亮了,难得的是,她竟然没有缠裹脚布。
他问过丫鬟,穷人家的姑娘裹脚的不多,就算裹了,中途受不住疼,都是自己偷偷拆了。
难道她也偷偷拆了,她一个官家小姐,真是难得。
其实,郑少轩并不赞同裹脚,女孩子的脚娇小一点是比较可爱,但是太小了,人为地裹到畸形扭曲,他反倒觉得这是对美的亵渎。
那一刻,他甚至对弱势的女人产生了深刻同情。
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尚且年幼,还没有完全记事,他只记得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反复念叨的两个字。
“如意,如意!”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哪能事事顺遂。
如今想来,母亲那刻必定是遗憾的。她养在深宅大院,是人人羡慕的名门闺秀,外人眼里,她拥有一切,想要什么,只要动动嘴,自然有人给她奉上。
但是,母亲不快乐。在他凉薄的记忆里,他很少看到母亲的笑容。即使是对他笑,也是略带忧愁的那种。
小时不懂,后来渐渐长大了,看惯了名利世俗,他似乎能理解母亲的心情了。母亲是厌倦了,厌倦了虚伪,厌倦了家斗,厌倦了父亲的心,厌倦了小妾的挑衅。母亲喜欢父亲吗,他不觉得,兴许开始有,但父亲的表现让母亲失望,母亲所有的期盼,一点一点被混蛋父亲消磨殆尽。
岂止是母亲,就连他自己,尚未长成就已经对父亲绝望。他被人陷害,磕破了脑袋,父亲却在新娶的继室房里,安抚无病呻-吟的女人。他这个原配所出的嫡子,竟然比不过一个改嫁寡妇,何等荒谬可笑。因为这件事,大姐和父亲差点决裂,后来也很少来往。
曾有一段时间,他讨厌女人,讨厌到憎恨。他把屋里服侍的丫鬟都赶跑,只留小厮近身伺候。因为他过于极端的行为,京城里又多了一则关于他的谣传,传他是断袖,不爱红妆好小倌。他只觉可笑,这些人真是无事可做,总爱添油加醋无端起哄。
他开始还有些愤怒,到最后,麻木了,也就淡然了。他总觉得他投错了胎,他更像云游八方的侠士,而非养尊处优的少爷。他试着逃脱名利枷锁,远离凡尘俗世,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但最终总是不了了之。尤其是大哥受伤以后,他感觉到他肩上的胆子更重,父亲靠不住了,但是郑家不能倒。
于是他回来了,回到他厌倦的地方,继续争,继续斗。即使不快乐,他也要挺着胸膛走完他这宿命的一生。
其实,他心底是有渴望的,对婚姻,对子嗣,都有。一生太长,太寂寞,他太贪心,光有志同道合的兄弟还不够,他也想红袖添香稚子在怀。
但他不会将就,他的妻子必须是他认同的,觉得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如今他找到了,找到一个阮琳琅,真是天可怜见。
她有点别扭,有点固执,也有点小胆怯和小娇气,是个矛盾又好玩的人。她让郑少轩想到了平等,是的,这个女子不会因为拜了堂成了亲就绝对屈从于你,她渴求平等,哪怕不能完完全全,至少两个人的世界里,必须平等。
她的眼睛,不会说谎,这是他感受到的她,但愿他没有看错。
这一辈子太长,他和她尚在成长,但愿卿心似我心,能够执子之手相携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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