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我到了北京的住处。来不及洗刷,便忙把箱子打开,还好,里面的密封冰块早已化成了水,但水果还是鲜亮鲜亮的颜色。那条酝酿已久的短信是八点半发出的。大意是告诉邱秋,我从家乡给她带了些水果,特别新鲜,问她离哪个地铁口较近,我给她送过去。
邱秋一直没回信息,整个上午,我人在社里却没什么心思上班,那时我每天的任务是要处理至少八万字的来稿,要阅读大量的指定杂志,要编稿,还要看清样……要做的事太多,然而三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走了。午饭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邱秋的电话,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带的水果其实哪里都能买的到,让我还是自己留着吃吧,况且去地铁附近拿这些水果还不值她开车的油钱。她把话说的嘎嘣脆儿的,这爽快有时也是传染人的,我听见自己嘴里也来了这么句貌似无所谓的话:“好吧,那我就自己吃了。”我甚至冲着看不见的电话那头挤出一个笑脸,于是,通话愉快地结束了。
然而,我发现自己却是有后反劲儿的。放下电话,我就被自己拐弯抹角明白的事实给刺痛了。这事实是:邱秋根本没有时间和我玩这种小儿科的游戏,即便是有时间,她也没有耐心为这点小事儿开车去地铁,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告诉我她大概的住处,因此我没法送货上门。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人家是什么人,知道你又是谁,凭什么这么轻易告诉你。可是我真傻,傻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想让人家为自己的这点心血来潮而大老远地跑一趟。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痴痴地盯着那水果箱子里的红色一点点变暗,回忆着和邱秋交往的每一个回合,总是自己自作多情地扑空后自取其辱。我突然醒悟了,我意识到自己错就错在把邱秋当成了一个普通人去结交,而没有看到我们之间被称作友谊也好别的关系也罢的不平等性。于是越想越伤感,直到老久来了。
他一进门就嚷着说我一定是偷吃了独食,与其说他是瞧见了墙角的两箱水果,倒不如说是闻到的。草莓在濒临烂掉的时候香味是最为浓郁的。“就知道这些果子不到快烂的时候你是想不起我来的。”老久皱着眉头说。
“是想留着做草莓酱呢!”我信口胡扯,不知为什么,看到老久心情突然好起来了。我把草莓倒进锅里,加了冰糖和蜂蜜熬了一大锅果酱。那次果酱是我有史以来做的最成功的一次,老久晚上就吃齁了,临走还带了满满一大瓶,说这么天然可口的东西,明早抹在面包上继续吃。我又找了个大袋子,给他装了些樱桃,送他出了门。这时,我的心里升腾出一丝变味的快乐,或者说,是略带恼火的安慰。但愿老久永远都不要知道他那天吃的美味是邱秋的剩口。
我曾给邱秋写过无数封信,记不得多少封了,总之,有多少封就有多少个不同的开头和结尾。我想象着把钱还给她的时候,附上这样一封信或许会显得自己不像看起来那么窝囊。然而,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我把一封封写好了的信扔了又扔,换了又换,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写了。多余。而且还有理亏的成分在里面。毕竟账号是我自己给她的。一提到那一万块钱,我的思绪便都没了活路。它们夹杂着愤怒、困惑和屈辱四处冲撞,不断刷新着我的失眠记录,它们冥顽不化,苦苦挣扎,直到把我整个人都折磨得筋疲力尽,才发现它们点的都是死穴,进的都是死胡同。
二零零九年圣诞节前夕的一个周末,终于让我逮着了机会。那天,老板请我们社里的所有成员吃饭,正当一帮人喝得舌头都有点大的时候,邱秋的电话来了。我一下子清醒了,不记得自己说了句什么后拿起挎包就走了。我得赶紧回家拿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只有它能拯救我,也只有它,能帮我解开这一年多来日夜折磨我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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