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奇屋

最新地址:www.biqi5.com
比奇屋 > 虎头山 > 第十一节、订婚

第十一节、订婚

葛先生再道:“还有马家,不爱娃而爱牛,像大牛二牛三牛四牛黑牛蛮牛犍牛小牛。不求马肥,但求牛壮,都啥事嘛?再是刘家,娃和牛不要,却要狗?如大狗二狗黄狗黑狗花狗狗剩狗癞,知道为啥吗?能看家护院么,还也热闹。剩下的就成乱叫了,也叫豹子黑豹花豹黑狸鹿鹿羊羊,齐都是满山跑的动物。至于女孩子,最多加一个花字,也还不是人么,光图好养活。”葛先生讲完痛苦地笑了,二人也笑了,对这一切谁想过?傅老四就问:“依你看,谁家名字起得好?”葛先生道:“好不好先不论,如郭家,叫大民二民全民黎民小民,起码是个人么。谭家好一些,就不说了。”正说着,门被撞开,出现一小孩,头脸朝上哇哇大哭,嘴张得就像个小碗。葛先生不慌不忙走过去,抱起他,又揽又举。那孩子依旧哇哇大哭,头嘴朝上也不看人,葛先生无法安稳他。因此,葛先生一指房梁,对他讲:“快看,吱吱,掉下来了。啥呢?小老鼠。”那孩子立时禁声了,充满好奇,就要找,却找不到。葛先生道:“哎呀不好,掉你肚子里去了,刚才你嘴张得太大。”那孩子遭戏弄,重新大哭,越汹涌。葛先生就一挤他的肚脐,那孩子只好笑了。葛先生才问:“打架了?”孩子道:“嗯。”葛先生又问:“打输了?”孩子道:“嗯。”葛先生再问:“和高强?”孩子道:“嗯。”葛先生道:“你他都打不过?还比你小。”那孩子继续哭了,葛先生才抱他回教室。不久后,葛先生再返回,就讲:“他叫刘癞娃,也带一个娃字,可惜长癞了。”二人都笑,感觉很奇妙。葛先生道:“教书也是看娃娃。”就还喝茶,傅老大道:“时间差不多了。”葛先生只好道:“那咱走,也还是早。”于是启程,二人夹着先生中间走,出门了。

先向东,向下,后向上,因此沿上老龙沟。再向下,深入小河,于是沿着河边走。才走一阵,就遇傅家大坟,因此绕外走。出去了,前面是一大山坡,直下去,通蜿蜒小路,千户已望得了。再还走,就还淹没于花丛中,喜风迎迎,花香四溢,三人都大感兴致。葛先生问:“这是你家的花?”傅老大道:“谁敢贪占?为以前人种的,是陪伴先人。”葛先生道:“也还是你家的花,贵为牡丹,已是野花,却也灿烂无比。”傅老四道:“哪,先生该作诗了?”葛先生道:“花乃女人之物,我喜欢山,倒有一首。”二人赶紧让念出来,葛先生道:“名字叫登山。”于是道:“潋滟天光艳日春,喜风习习不厌人。目极八荒争翠芳,耳听上下天籁音。飞鸟阵阵入天际,游人点点来山林。望断南山千古事,悠悠只道那一人。”二人大说好,也让试做花的诗。葛先生道:“此还不当时,须更添好心情。”因此再走,很快靠南门。南门外,山娃已苦苦等候,就忙迎上来,却愁眉苦脸。大伯问:“咋啦?”山娃道:“有变故。”四伯也问:“咋变故?”山娃道:“还不知。”葛先生道:“既来之,则安之。先见人,先说该咋走?”山娃道:“人已在酒肆。”于是上酒肆。酒肆位于十字街心,临石井台,靠偏西北。酒肆门面很古朴,雕暗花纹,四人也不看,直走进去。再上二楼,又入包间,三人已是在等候,都正襟危坐。见四人进来,一对男女先站起,山娃慌忙介绍:“这是张场主,这是莺歌,这是,”葛先生忽然打断他,说道:“是洪员外吧?得罪,让久等了。之所以来晚,路走岔了,先到你家老宅子,那真是阔绰,好宏伟气派。但是人说,不认识你,因此胡乱打听到这里,绕道了。”厉害呀,如此的下马威,莺歌偷偷笑。再看洪镇,大黑着脸红,因为老宅子早卖了,于是惊慌才站起来,拘束道:“快请,请坐。”因此众人落座。傅老大就道:“今天,为喜事情而来,为表达真诚与敬重,于是申请葛先生。”洪镇再惊慌道:“礼重了。”张场主也帮忙介绍:“葛先生,乃当今之大儒,礼大莫过于请先生。洪镇呀,你何曾有这样的面子?”洪镇紧张点头。

但是,葛先生偏道:“啥大儒小儒?还不如不如,怎敢比较洪员外?大气度,挥金如土。这一回,对女儿也当行大气度了?”洪镇霎时脸色铁青,羞愧想入地缝,因此连心底都不敢讲话了。本来,他还想悔婚,然而此番口难开,唯有指盼张场主,可怜替自己讲话。可是,张场主也道:“洪员外,”他都叫员外?洪镇实在撑不住了,那也得硬撑着。张场主继续道:“洪员外,贵方显诚意,该你说话了。”还说话,还咋说话?洪镇内心的伤已是血淋林的。于是,他再指盼莺歌,却也怕莺歌,早领教了。果然,莺歌还问他:“是你嫁女,该你先说话?”明白了,已无人向他,还必须说话,他要咋说话?一霎时,他猛然临时改主意,要不然,还会扒他的伤疤。就听,莺歌再问他:“该多少彩礼?尽管提,都能商量。”但是,葛先生始终看着他,他哪敢说话?他不说话,莺歌反过来问山娃:“那你说,要咋打算?”山娃就道:“先订婚,后盖房。”莺歌说道:“这好啊,是正理,洪先生可支持?也为自家的女儿。”洪镇继续不说话,还不敢说话。莺歌就再问山娃:“想盖房,钱够么?”山娃道:“先顾彩礼。”这一回,洪镇不说都不行了,但是也低下了头。在此一刻,他感觉最凄凉,最悲惨,最虚弱,计划全都改变了,都成空。猛然,他想到妻子,才顾念女儿,一瞬间,他要当个好父亲,不然一生都来不及了。因此,他道:“你们做主,要咋样都行。”嗯?事情改变了,令所有人意外。当然是好事,才都高兴了。

高兴了,却也为难,尤其是张场主,为女方的媒人,就只有替洪镇讲话。他才道:“列位,实不相瞒,洪先生已不比当年,还只有一位女儿,你们看呢?”洪镇道:“不用管我。”张场主却道:“要不然,考虑山娃留平原,也好今后照应?”洪镇大喜,慌忙道:“那好啊,同样能置田盖房。”傅老四道:“那绝对不行,他的爹娘在山上,也不当上门女婿。”洪镇道:“保证年年能上坟,也不远呀?你们还有大村子的亲戚。”傅老大怒道:“自家人,咋就成亲戚?”山娃也不愿意,于是僵持了。僵持了,葛先生才道:“让留住也好啊,离赌场能近,就赌着方便。若再赢,就还娶一房媳妇,那就不是倒插门,成纳妾了。”这句话,不光伤人,还把人噎死,就连张场主也不能讲话了。这时,莺歌再问洪镇:“到底多少彩礼,你也要生活?”洪镇悲凉道:“都不要了,我也能为女儿,紧他们盖房。”莺歌道:“你大度归你大度,彩礼必须给,男方看呢?”危机过去了,傅家人很高兴,傅老大才道:“多少彩礼不好说,但我以傅家的名誉担保,尽管让亲家满意。还保证,山娃必然养亲家,不然谁也不会答应。”张场主又道:“洪镇哪,再不然你也上山,能天天与女儿见面?”洪镇苦笑:“说啥呢?我也有先人,要守自家的祖坟。”这一瞬间,众人都同情于他。张场主道:“那,你就不容易呀?”洪镇却悲叹:“但,也不成累赘了。”傅老四就道:“这是啥话?总会有功,总要留一些。”洪镇真诚道:“齐莫劝了,为人父母,哪个不为娃着想?帮不上忙,已够没脸了,就啥也不说了。”张场主才最后道:“但是,山娃要保证,能随时支援?”山娃积极保证:“我能做到。”因此都同意,拜写占书。

于是,葛先生先补添山娃与叶子的名字,后由傅老大递聘书给洪镇。然后,葛先生当场写占书,笔走龙蛇,龙飞凤舞,霎时将占书写成,由四方画押,男方保管。这就是说,从此刻起,叶子名花有主了,让山娃给占了,再不许另外许别人。到此时,人都释然,才皆大欢喜。因此,排酒宴,温酒,上肉,文静吃菜。于酒过三巡之后,葛先生借酩酊之际,才对洪镇讲:“既醉了,就得罪了。”洪镇也大感动,就道:“先生显高才。”于是散宴,仍依依不舍,但也各自回家。四人重新过南门,山娃也要返回去,向八爸汇报,他乃最大的功臣。一路上,三人多次拜谢葛先生:“多亏先生。”葛先生却道:“莺歌功最大,奇女子也。”山娃问:“哪张场主呢?”葛先生道:“人情而已。”说话间,四人再遇花海,先生兴起,因此道:“事成矣,能作诗了。”三人就耐心等待,见先生慢慢沉思,后悠悠念道:“牡丹仙园观牡丹,枝沉低压一团团。朝内浓荫碧似海,向外红光艳冲天。蝴蝶款款双双舞,游人习习对对暄。人观花海花观人,争把人生作花看。”先生念完了,三人忙道喜,惊叹道:“好诗,今天是双丰收了。”山娃问:“可也没游人呀,花还不浓呀?”先生笑道:“能想象。”傅老四就问:“那名字呢?”先生道:“观牡丹”。然后四人再回去,送先生进学堂。告别先生以后,山娃慌忙急奔,先要报喜。就见四妈已经在等待,正翘首企盼。于是山娃大喊:“四妈,成了。”四妈欢喜道:“顺利,那女娃咋样?”山娃继续奔过去,这才讲:“她没来,可先前见过,也还好。”四妈喜悦道:“也还好,是啥样?”山娃羞愧了,羞涩道:“就是还好嘛。”四妈笑道:“那就好,一个好媳妇,十代好儿孙,我娃艳福了。”山娃再羞愧,因此越脸红。可是四妈又抹泪,悲伤说道:“可怜我那弟和妹,你的亲爹娘,他们却见不着了。”山娃就也哭了。

这时,四伯赶回家,怒道:“喜事情,你哭啥?好没成色。”四妈才赶紧调整,忽又问:“人家是啥要求?”山娃道:“只让盖房。”四妈忧心道:“拿啥盖呀,再盖哪儿?”山娃道:“这你老就莫操心了,我已攒够了。”四妈惊喜问:“够了,你咋攒的?”山娃内疚道:“是砖瓦场挣的,场主还帮我放贷,就差不多了。”四伯怒问:“还有赢下的吧?”山娃不敢说实话,的确有赢下的,还埋藏起来。四妈就道:“别吓娃,能办事就好。”又问山娃:“你盖哪儿?”四妈解围了,山娃才说话,竟探问四伯:“八爸已走,你看树屋哪儿?”四伯叱道:“亏你想,也敢问?就荒着,也留着。”山娃才又问:“哪靠近些?我想让八爸知道,我念他。”四伯道:“这你和他商量。”四妈也问:“既要盖房,还想娶媳妇,咋够嘛?”霎时山娃再哭了,难过道:“亏待二老,差不多能办,只能往后孝敬。”四妈流泪道:“我娃能有孝心,就早够了。若有亲爹娘,也不至于至此。”山娃跪地了,更哭道:“没有二老我活不成,二老就是亲身爹娘。”四伯悲苦道:“是众人,都养活了你,你要记住。”山娃叩头谢道:“知道了。”四伯才隆重吩咐:“你和你八爸都一样,责任沉重,还是自找的,要托起整个傅家,这才是大出息。”山娃郑重哭道:“也知道了。”于是四妈扶起他,说道:“我娃不哭了,我娃长大了,快再拜见你八爸,让他也放心。”山娃才道:“那,我去了?”四伯道:“谨慎说话。”山娃又说知道了,这才直奔水磨坊。

在路上,他满心欢喜,顿时冲进水磨坊。但是,八爸却不见他,还反关上门。八娘急道:“你这是干啥嘛?”八爸推开她,再是谁来也不让开。山娃紧急呼叫:“八爸呀,我不赌了,已发过誓了。”八爸从门内喊道:“可你已开了先例,都想跟你学,以后咋办?”山娃哭道:“我知错了,我定管好弟兄们。”八爸怒叱:“你有啥资格,你凭啥管别人,别人凭啥听你的?你都成榜样了。”山娃痛哭流涕,无言以对。八爸才道:“你走吧,你已大了,再任何事也与我无关。”山娃慌忙跪地,然而也无法解释,只好问:“八爸呀,我想盖房,盖你树屋的下边,望你恩准?还是监督。”八爸仍怒道:“盖与不盖,都与我无关,反正是野地,我也管不着。但是能警告,你再莫来了,最不想见你,甚至于声音。”山娃哇哇大哭,紧急呼救:“八爸呀,你要饶我,如何才肯饶我?”八爸道:“没有饶不饶,恩断义绝了,从此成陌路。”八爸把话说绝了,接着还真没有声音,任山娃在那里干嚎。因此,山娃呼八娘,可八娘哪敢开门?山娃又唤弟弟,却弟弟才搭腔,竟被八爸打得也哭了。山娃成累赘了,才继续哭,痛苦不已。又等待,八爸实在铁了心了,山娃才再叩头,无奈地离开。

离开直奔砖瓦场,山娃仍旧不死心,又请张场主,替自己说话。张场主却道:“就你八爸,那是驴脾气,我哪劝得动?”山娃哭道:“你能,只有你,他只有你。”张场主竟问:“你还再有事?”山娃就道:“还想盖房,要预定砖瓦。”张场主道:“这倒不是难事,想盖几间?”山娃道:“两间。”张场主再问:“哪木料呢?”山娃道:“不缺,满山都是,人也有。”张场主又问:“哪钱呢?”山娃道:“钱少欠,亏得大伯你费心,山娃终生不忘。”张场主笑了,说道:“但是你忘了你八爸?”山娃直摇头,张场主就道:“瓜瓜娃呀,哪是我?是你的八爸。”山娃仍摇头,他不信。自被打以后,八爸就再也没有来过。张场主却问:“这六年,你凭啥顺风顺水?若不是你八爸罩着,就凭你?也不看看,身边人都是些啥人?真把你卖了,你还要高兴地数钱呢,不知道?”山娃霎时震惊,越感诧异,这一切,他如何知道?张场主继续道:“好多事,是他从暗中解决,连我都后来才知道,你竟错怪于他?”山娃感动,羞愧,后悔又心焦,就再哭了。还有多少不知道?还要错怪于八爸,他痛哭流涕,感觉就像个小人。张场主才道:“如今知道也不晚,好好想,你八爸到底是为啥?”山娃哭道:“是要好好想。”张场主就道:“盖房是好事,账我已算了,你随时能结,也该回去了。”

“回去?”山娃慌忙解释:“我没说不干呀?”张场主却道:“不,你要回去,此非你久留之地。再告诫,你八爸始终是你的贵人。”山娃这才跪下来,叩头谢大恩,说道:“都记住了,多谢大伯照应。”于是站起来,还流泪,感恩告辞。账就不先结了,他要赶快回去,再赎罪,因此离开砖瓦场。出砖瓦场以后,他放声哭泣,竟不能理解,自己是咋样的人,忘恩负义?误会太深了,他在记恨,亏得发不是毒誓,万一就更不是人了。于是他想:一直以来,自己感觉最硬气,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此刻想那是自私。也难怪,傅家人要远离他;也难怪,四妈要那样说话;更难怪,四伯失望了。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傅家人还是来帮他,就还是自家人。山娃边走边哭,边哭越看不清,因此又想:八爸为何要例外,真正为啥?忽然,他回忆起来,八爸说自己带的是恶头。对了,八爸要撑起整个傅家的天,八爸伟大呀。顿时,他全明白了:八爸警告的不光是他,是所有后来的人。可怜自己才知道,可如何赎罪?他犹豫了,停下来,见到八爸咋说话?猛然,他想起四伯的话,自己与八爸同样责任沉重,还是自找的。那么,该找啥呢?他混沌了,困惑了,但是感到:自己要与八爸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