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生活了将近三年。
其实,一个小小的孩子,也是知道要自由的。资家的人对我即便再好,可那终究不是我的家,总还是有几分拘束,加上童养媳的传言,让我心生恐惧,我逐渐疏远,也是情理之中。
我在爷爷留给我的房子,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主人,其实也是快乐的。
不过,这快乐却在一个夜晚,突兀的结束了。
我还记得那晚一直下雨,滴滴嗒嗒,滴滴嗒嗒,一直下一直下。傍晚的时候,资凤翔给我带来一小碗红烧肉,还有一张饼。自从我不肯去他家吃饭,他便经常给我带吃食过来。我大概觉得不在他家住,不在他家吃,便也不会是童养媳,所以欣然接受他带的吃的——那比起我做的,实在是好吃太多,所以每次我都风卷残云般飞快的吃,吃得眉眼弯弯心满意足。
吃饱了资凤翔便和我一起做作业,电灯昏暗的光下,两个小脑袋几乎挨在一起,笔尖摇个不停,偶尔相视一笑,是平静而美好的夜晚。
作业做完已经九点,资凤翔要回去,临出门时,他小大人一样检查房间,看看窗户是否关好,有没有地方漏雨。
其实他不用看,房子是无所不能的爷爷亲手建的,结实得很呢,瓦片盖的严实,才不会漏雨呢。
在检查到我睡觉那间房间的窗户时,资凤翔咦了一声,问:“缦殊,怎么这拴坏了?”
我走过去,发现那个固定的铁头已经松落,奇怪,昨晚还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坏了。”我说。
“明天我去杂货店另外买一个,叫我爸爸来给你换上。”他说。
我点头说好,这几天他爸爸休假,都在家里。
资凤翔走后,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窗户,小小的心里莫名生出恐惧。这拴是铁的,按理很牢固,怎么会突然就掉落了呢?昨晚我落拴的时候它还是好的,今早我推窗的时候它还是好的,怎么会忽然坏掉了?
我觉得害怕,一种还不是一个十一岁小孩所能承受的害怕。
我躺到床上,听屋外的雨声,迟迟睡不着。那种害怕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我终于爬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摸黑叠好被子,然后蹑手蹑脚走到爷爷睡的房间。爷爷的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木柜,是那种有盖子的,爷爷一直用来放衣物。我在那木柜前静静站了一会,终于搬了一张小凳,打开盖子,爬了进去。
盖子被我从柜子里盖上了,但是因为是从里面,铁扣的眼无法扣到那个凸起的位置,所以有条细细的缝,并不严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正是这份不严密,救了我一命。
我在柜子里屏声静气的躺着,屋外的雨声已经变得模糊,屋里没有一点声息。我不知我坐了多久,渐渐有了几分睡意时,却听到吱呀一声,是爷爷房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把小小的拳头伸进嘴里,死命咬住,从而让自己不要恐惧的发出尖叫。
屋里有极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在走动。
那脚步声从门口到床边,又从床边到柜子前,然后停了下来。
我瑟瑟发抖。
这个在这雨夜里闯进来的人,他会不会打开柜子?
该死的,我应该用爷爷的衣服盖住自己的,可我只顾害怕,没想得这么周密。
但现在,我却不敢动,也没法动。我怕一动就发出什么声响,更何况,我的身子似乎也不听我的指挥。
我就这样抖索着躺在那里,像待宰的羔羊。
“人哪去了呢?明明晚上看到有亮灯的。”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自言自语。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呃,就像,就像村长伯伯。
对,就是那个村长伯伯。
他胖胖的,四十多岁,每次看到我,都和蔼可亲的样子,笑眯眯的招呼:“哦,缦殊啊,今天去伯伯家玩吧,伯伯家有很多好吃的。”
可我却总是拒绝,因为我曾听大人背地里说他是老虎,老虎是会吃人的吧,我才不要去他家呢。而且,他家除了他,也没其他人。他儿子去年没考上大学,今年在城里复读,他老婆则一直在陪读。
呃,现在,这个被人称作老虎的村长伯伯,他这样偷偷摸摸到我家里来,是为了什么?
是要把我吃掉吗?
我抖得更利害了。
脚步声重又响了起来,比来时要重,就像人平时走路一样。这声音到了房门口,到了堂屋里,又到了隔壁我的房间。
他会不会一直在那里?
一直一直,不会离开。
那我要去哪里?这是我的家。
我死命咬着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悲呛的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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