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走过了四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食雕,终于迎来了一个让人可以瞩目的作品。
这是由三块南瓜组成的,主体是一个渔翁,左手拖着的一张渔网和右手拿着的一尾鱼是附件。
作品比例协调,渔翁的人物形象鲜明,渔网给人些许寒酸破烂感,而那尾鱼却鱼目圆睁,鳞片富有层次,尾巴弯成一个弧度,让人觉得仿若是真的刚从海里捞起来,生命力还很旺盛地在进行最后的抵抗挣扎。
这个食雕作品的作者是——连子娴同学。
比起作品本身,这个显然更叫人吃惊。斤双尽划。
冷习教赞赏地点点头说:“我给子娴得命题,本来只是一个渔翁而已,就单这个渔翁形象而言,也足够过关了。但她在渔翁本身的形象上,增加了渔网和鱼,这就更进一步衬托了主体的身份,使得整个食雕作品的鲜明程度更上一层楼,不错。”
连子娴得到冷习教的夸奖,不禁甜甜一笑。
之后的连预和连力是一对鸳鸯食雕和一头小鹿,中规中规,能让人一眼看出其形象来,但整体又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
连灿是一个“双龙戏珠”,两个龙头倒是栩栩如生,可惜也许是最后时间不够了,所以龙身没能好好完成,颇有点龙头蛇尾的感觉。
连子兰的作品是“迎宾花篮”,这个命题算是比较苛刻繁复了,但她完成的还算尽如人意。
又经过几件不尽如人意的作品后,一个迄今为止最令人惊艳的作品映入眼帘。
一个梳着两条冲天辫的孩童,着了个小坎肩和?膝短裤,脚上踩着一双破草鞋,草鞋上还沾染着些许泥土。仰着小脸,左手抬起来指着前方,右手握着一根竹鞭,牵着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是一头憨厚的老牛。老牛的背上,还停驻着两只嬉戏的小鸟。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大家对这个作品赞不绝口,对这个作者连子荣,更是毋庸置疑地称赞。
然而连子荣却没有显出一丝开心或满意的神情,不单单只因为他是面瘫,更重要的是,他再看到了连子心的作品后,已经不觉得自己这个,有任何可以得意或超越的地方了。
重磅的总是压轴出场,在冷习教最后一个才走到连子心和她的食雕作品面前停下,人们就知道,这个作品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当然,有长眼睛和审美没问题的人,必然也都承认,这个食雕作品,是今日所有作品中最特别,最有意思,也是雕刻技巧最高超的一个。
那它究竟长什么样呢?
它是一个整雕,整个南瓜的皮都没有去掉,从上面削掉了半个盖,空出来的一半,好似一个穹顶一般。往下,南瓜皮上镂刻着大一片荷叶,两三支荷花亭亭玉立,傲然风中,还有两三支含苞欲放,只露尖尖角。荷叶上,荷花花瓣上,滚着大颗大颗晶莹圆润的露珠,花苞尖角上,还停驻着一只小小的蜻蜓,还有另外一只,正在空中,振翅飞来。
为什么这整副画面给人十分立体的感觉?
因为皮上的这所有的图案,全都是凹凸有致的,它们采用的是最难的阳纹浮雕和镂空技法,就这么镶嵌在瓜皮上,栩栩如生。
就在冷习教要说什么的时候,连子心示意他等一等。
“又要故弄什么玄虚?!”连子慧撇嘴道。
“闭嘴!”
这回,是连子敬和元三公子都忍不住了。
连子慧瞪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儿,却只能气哼哼地转开头去。
连子心要做什么呢?
她只是舀了一碗水,从上面开着的“穹顶”倒下去。
顿时,只见那片荷叶之下,有一弯拇指长的凹糟,清澈的水填满其中,灵动充满生机,然而却半点没有溢出来。
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本来只是立体的画面,因此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仿佛整个作品都活了起来——那汪水就是流动的荷塘,那些荷叶就是漂浮在荷塘上的,上面的荷花从水中生长出来,不染淤泥,玉洁冰清,随风悠然轻舞,香飘十里。
久久,久久,寂静。
直到连子心自己都不太好意思,只能出声打破这片沉寂。
“太美了,太有意境了!明明整个南瓜的色泽跟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符,但却没有半点违和感!”
“对啊,整个画面好像活起来了一样,我仿佛还能闻到阵阵的莲香呢!”
“看着这作品,只想到两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不对,应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
听着大家争起诗来,连子心却道:“你们可知我方才在创作这食雕之前,想的是什么吗?”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有人独爱菊,有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咳咳,没错,她刚才脑海中想到就是前世文学史上这首著名的《爱莲说》。
当然,这会儿念出来的时候,她改动了一下。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美,好美的描写!这是小子心自己做的?”元三公子一脸赞叹。
“咳咳,算是吧。”连子心有些心虚地说。
“难怪你能将这荷花雕刻得这么美,像活的一样,因为这莲的形象已经深刻在心中了吧!”
“冷习教,她的命题是什么呀?”有人忍不住问了。
“你们觉得呢?”冷习教反问。
“我知道,肯定是荷花!”
“切,谁看不出来是跟荷花有关啊,但我想一定没这么简单吧?”
“是不是出水芙蓉啊?”
冷习教摇头,看着自己这个“见不得光”却又一次次给予他惊喜与骄傲的小徒弟,微微一笑道:“并不是‘出水芙蓉’,而是‘芙蓉出水’。恭喜你,成功地领悟到了这个命题的精髓,并且完成得很好。”
有人被冷面习教这个千年难见的微笑惊着了,有人在为连子心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而高兴,有人则是在为“出水芙蓉”和“芙蓉出水”究竟有何区别而苦恼……
连子心腹诽着某师父的坑徒儿本事,表面却也回以一笑:“谢习教的肯定和磨炼。”
某师父当然听得出最后的“磨炼”二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最后,冷习教对众人道:“食雕的精髓,是什么?即是雕者之心!一个食雕作品栩栩如生并不能算厉害,更为重要的是能将寻常的材料雕出色、香、味来,形与神水/乳/交融。今日连子心这个作品,虽然还有些许瑕疵之处,但瑕不掩瑜,我甚为满意,所以这一环节最佳,仍旧是她!”
这“仍旧”二字,提醒了大家,今日她在刀功这方面,有多么出色。
可是除了恭喜、羡慕、嫉妒,还能说什么?人家作品摆在那儿呢!
只是,同样是人,同样学了三个多月的食雕,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连子兰既服气,但还是隐隐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今日她一直在出风头?别的也就算了,可是这刀功,平时也没见她多厉害啊,怎么可能今日突然水平就一跃到顶峰了?
突然,她看到什么!对,一定是因为那个,一定跟那个有莫大关系!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喊道:“等等!我有疑问!”
顿时,所有人静下来,都不解地望向她。
连子兰伸手指了指,问道:“请问那是什么?那好像跟我们所有人用的都不一样吧?”
她指的是,连子心手中拿着的那把雕刻刀。
众人仔细一看,她那把刀更加小巧,刀身莹白亮泽,档次的确跟普通的雕刻刀不同。
连子心愣了愣,见她原来说的是这个,不由心里一松,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道道来呢。
不由一笑,道:“没错,这刀确实跟你们所用的雕刻刀不一样,这是我自己的。但,这有何问题?这考试,没有规定不能自己刀具吧?”
连子兰见她这么大方从容,不禁更为气恼:“虽然是没有规定,但你用比大家好的刀具来比赛,所以才能发挥得好,这是否对大家都不公平呢?”
连子心也是被她的逻辑气笑了,道:“为什么我发挥得好就是靠刀具?真的用我这把‘好’的食雕刀就能发挥更好吗?不如你拿去试一试,看看用这边把刀,你是否就能雕刻出我这样水平的作品来!可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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