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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屋 > 欧星史诗 > 二

警用残废武器——Po-5断掌激光。那是进行特殊任务的警察对付顽固的囚犯时才会用到的装备,用令人失去行动能力的微创实现对目标的控制,然而这东西一旦被使用,那可怜的目标就一定会被致残,即使发达的医疗条件足够使其恢复健康,但这之中受的罪不言而喻。

“警——警察?”雅各布有气无力地叫道,“你是警察?”

那人蹲下来,用枪口把雅各布的右手死死压在地上。

“年轻人应该明白,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懒洋洋的声音咕哝着,“就算他又肥又丑,他的一根手指还是比你的命值钱得多——或者你现在爬过来吻我的鞋?我或许可以考虑留着你的手……”

雅各布倔强地摇摇头,那人叹了口气,稍稍松懈的枪口又对准了他的手掌。雅各布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钻心的疼痛。

“这蠢货真不知好歹。”另一个人笑道。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看来我救不了你了,小子。你将在漫长的余生里为你今天的摇头而后悔。”说着,他拽着雅各布的头发,粗暴地将他从地面上拉起来,左右开弓地从脑后赏了他两记耳光。那双手想必经过严苛的训练,因为他的力道直接打得雅各布呕出了一大口刚喝下的酒。

更要命的是,他的右手也许要保不住了。雅各布想到这里,死命咬紧牙关。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爆响,来自另外一个方向的鞭鸣裹挟着锐气和愤怒破空而出,拿着Po-5的人被打得晕头转向,紧接着栽倒在雅各布身边。他茫然地站起身,颈骨针刺般疼痛。

鞭鸣传来的方向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那少年身着黑色休闲裤和桃红色皮质夹克,戴着副细长的无框眼镜,这眼镜单向反光,让人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四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高大身影站在他后面,其中一个为少年撑着一把硕大的黑伞;另一个长相最凶恶、身材最可怕的人半蹲在前面,硕大的拳头上戴着钢环,关节被他自己捏得咯咯直响。

前一个被打的人试图跑来反击,结果被那个戴钢环的家伙一拳打中面门,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周围的人群里传来一声惊惧的尖叫。

“看见我还敢冲上来,说明这人要么很厉害,要么很无知。”少年撇撇嘴,用的是极为轻蔑的声音,“多数时候是后者。你真是菜啊,雅各,居然被这种垃圾揍了一顿。”

雅各布知道自己安全了。这少年是十九岁的安迪?卢克,他的儿时伙伴,城市里真正的少爷之一。前市长月光?卢克是他的祖父,军工老板、Time公司总裁倚天轮是他的叔叔,安迪本人则是摩尔拜公司的财政总监,是这两个城中大佬的掌上明珠,他们的势力门徒则是安迪可以拿来随手挥舞、碾压城市里任何人的巨锤。更要命的是,他的叔祖父是强大而不可一世的圣运城领主“鹰王”鹰?卢克,这意味着如果必要,安迪还可以动用武力威胁整个城市的安全。

安迪走上前,用鞋尖踢了踢那个刚刚还盛气凌人地殴打雅各布的人:“喂,你,我给你个机会,现在跪下来舔舔我的鞋,我会叫叔叔不要开除你。”

那人咬咬牙,然后颤抖着跪下来,开始舔安迪的鞋尖。然而安迪又说:“真恶心,别他妈舔了。你刚才欺负的人是这小子,不是我,不如你去舔他的鞋好了。”说完,他给了那个匍匐在地的身影一脚。

“算了,安迪。”雅各布小声说。

然而安迪没理他,而是饶有兴趣地把玩起那把Po-5来:“这东西要是打中人的手心,那只手就将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我一直很好奇,用它来打别人的脑袋会发生什么?”他坏笑着把枪对准那人的太阳穴:“要不我们试试?”

跪在地上的人哀求般地望着雅各布,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

“真的,算了。”他对安迪说,“你看,他只是个普通人嘛,他并没把我怎么样,真的。”

安迪看了看雅各布:“你呀,总是把人往好处想。终有一天你会在这上面吃亏的,雅各。”说完他把枪一扔,枪柄狠狠地砸了下那个跪在地上、五分钟之前还盛气凌人的警察的脑袋,接着转向身后的人:“你们可以撤了,我和雅各去溜溜弯。”

“是,安迪少爷。”为首的一个说道。

安迪从随从手中接过黑伞,头也不回地拽着雅各布走开,人群忙不迭地给他们让路。

“自暴自弃,这就是你怀念兰楚瓦爷爷的方式?”等到他们离开人群,安迪就松开雅各布的手,迫不及待般地质问。他个子要比雅各布高一些,此刻居高临下,颇有些咄咄逼人。

雅各布没吭声。他此刻只想倒下来一睡不醒,他如此讨厌自己的意识,乃至憎恨自己看到的一切。还有安迪,尤其是安迪,凭什么他拥有全世界?凭什么自己原本有的就不多,老天还要夺走他仅有的东西?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那些盼望着下课的打闹、盼望着放学后的零食与盼望着和某个女孩目光的短暂接触的时代或许将一去不复返。在这个晚上以后,他不再是个孩子了。

“在漫画里,像我这样的人会踏上一段复仇之旅。”他看过的传奇故事里,生活濒临低谷的人的面前总会展开另一幅绮丽的画卷,等待着他们的旅程奇幻而精彩,然而雅各布却被现实剥夺了勇气,丧失了最后一点前进的动力。

“那么你今后就打算这样?卖掉房子、漂泊无依浪迹天涯?”安迪叹道,“醒醒吧,雅各,我如今知道了,你才十六岁,你真是个少年。”

“那是什么意思?丧失亲人的滋味,你真的懂吗?”雅各布敏感地问,语气像一只被碰了伤口的动物般烦躁,“你这拥有一切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安迪沉默了,甜涩的雨顺着他的刘海淌下面颊,他在想什么事情,以至于自己被雨淋了都没发觉。

巨大的负罪感在雅各布的心里涌起。雅各布忘记了,安迪在许久以来,也只是个孤儿啊。他们的友谊之所以牢不可破,除了一起长大的情感外,还有某种孤儿之间的形影相怜。

“我爸爸妈妈在我七岁时离我而去,那天晚上,我觉得好像天塌了下来。然而我最后挺过来了——我去南方看落日,我去落夜城看远方的星辰,我看过因扎克的通天高塔,我在世界各地的赌场看无数的人生反转。雅各,你知道我最终明白了什么?”

雅各布想了想。“你明白了世间还有好多乐趣,这些乐趣足以治疗悲伤?”

“差不多吧,我明白了如果你把生活建立在依靠某件事的基础上,你就终究会被失去这件东西的痛苦淹没。虽然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想说的是每当经受打击之后,你才会变得更强。就像伤口,越是疼痛,过后才会长出越厚的茧,而这之间的过程绝不轻松。对于咱们这种人来说,长大的过程很难熬,懂吗?这不是热血漫画,而是人生啊。”

雅各布抬头看,街头的冷风拂过那些氙气做成的气体招牌,巨大的街头全息屏幕播放着光鲜亮丽的滚动广告,无数的飞行汽车在层层叠叠的轨道上川流不息。世界还在运转,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改变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命运。雅各布?兰怀着满腔的愤懑,却不知自己能做的是什么。

“我不想再上学了。”他忽然说。

“没有人想上学。”安迪赞成,“我的车呢?对了,在这边。”

他们穿过偶尔会有一辆不会飞的汽车疾驰而来的公路,对面就是一个微型天台,安迪的车正悬停在其中一个停机坪一样的车位上,下面连接着石墨置地锁(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把悬浮着的车子推走)。那是一辆鲜艳精致的粉红色飞行汽车玛莎拉蒂“格兰卡”,安迪酷爱粉红色的怪癖无时无刻不彰显在他生活的细节中。而在雅各布看来,安迪之所以任性地选择玛莎拉蒂,与他所支持的摩尔拜三叉戟足球队不无关系——玛莎拉蒂的商标看上去十分酷似三叉戟队的队徽。

一般的飞行汽车都设有起落架,以方便在飞行时隐藏起车轮,而这台车则是格外的嚣张:它的四个轮子就在车子下面悬着,从来不曾试图隐藏起来,就像是在嘲讽那些有轮子又不会飞的车。雅各布怀疑这车自从被造出来以后就没有着过地。反重力系统的核能源是很贵的,一般人在不用的时候都会把它关掉或者干脆让车子在地面上跑。而一直保持悬空?或许只有安迪?卢克这种人的车才有这样的待遇吧。

雅各布上了车。虽然之前他早就习惯了安迪奢侈生活的种种附庸品带来的落差,但当他再次踏上这辆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格兰卡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撼:这哪里是车厢啊,简直就是个空中客厅。四个座位排列在车厢两侧,中间是一个小茶几,茶几的杯座里嵌着一小瓶高级香水,座位旁边挂着两只小小的冰箱,这两只冰箱上面覆盖着由厚厚一层粉红的地球货币雕刻而成的骷髅浮雕,光是这两个骷髅头,据说就耗费了价值一万三千新币的地球钞票之多。毋庸置疑,冰箱里面装的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琼浆玉液。

“如果你决定从电子科学学校退学,也许我可以帮你在摩尔拜公司找到一份工作。”安迪提出。

“摩尔拜公司的工作?”雅各布不敢相信地问,“恐怕就算我顺利从学校毕业,也找不到一份那样的工作。你真的有这种能耐?”

“就当做给你的补偿好了。”安迪打开冰箱取出两只高脚杯和一小支白兰地酒,而透过冰箱敞开的缝隙,雅各布看见了更昂贵的东西。

“那是皇家礼炮吗?”他指着冰箱下半部分那豪奢的古铜色瓶子问。

“呦,你还懂这个?”安迪显得很惊喜,“三十三年皇家礼炮,即使不是倚天轮那样的老饕也忍不住弄一瓶来撑撑场面。那么,你不妨这么想:岁月流逝,人们总会衰老、离去,谁也躲不掉的。节哀吧。”

“你说他们会抓到他吗?”雅各布问安迪。

“你说警察?你可别忘了,我刚才教训过的那两块料就是警察。警察之中混饭吃的大有人在,而且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早些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那个我懂。”雅各布喝了一小口酒,经过刚才的事,他现在闻见这味道有些恶心。

他们漫无目的地飞翔在城市上空,穿梭在拥挤的轨道之间,如今的天空属于逃避现实的白领与迷惘的年轻人们,他们在夜色中寻求自己存在的意义,忙于扮演着自己所热衷的角色。这些飞行汽车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一个躲在玛莎拉蒂里发呆的少年。

然而土星就在他们头顶,即使四分之三隐没于苍穹,它看起来是那么大、那么大,与它相比,小巧的土卫一和土卫二就像是它的眼睛。雅各布自小就觉得,土星就像个活生生的人,他什么都能看见。

两个少年在二四二四年的一个夏夜穿行在熙攘的夜空,为的是看清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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