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阿全的。”回话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到了极点。
楚天弈握罐子的手瞬间用力了几分:“阿全?”
“他们知道了阿全是卧底。”
听到“卧底”两个字,楚天弈顿时明白了对方所指,一股寒意从脚至头,霎时漫过全身。他盯着手里的罐子好几秒没有说话,最后深深抽了一口气,抬手,把剩下的骨灰都往大海里抛去。
“安息……”
“息”字落音之际,楚天弈感觉到,有什么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后腰。
黑色的浓雾弥散在冷湿的空气里,掩住了陆越脸上的严厉、肃杀、悲痛,以及愤怒。
楚天弈浑身一颤,却又在片刻之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这是什么意思?”
陆越冷哼一声,“那要问你。”
“问吧。”
这两个字里的清冷让陆越有一丝措手不及,但也只片刻,他的目光又重新变得锐利:“阿全潜伏在俞家帮将近十年,帮我们收集了很多证据,从没出过岔子。这次俞老二的交易,我们也是提前从他那里得到的情报……可这一次,他居然暴露了。”
“所以呢?”
陆越又一愣,握着枪往前推了几分:“而在他暴露之前,我们对俞老二的抓捕行动失败。蹊跷的是,对方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意图一样,在中途掉了包。”
“继续。”
“哼。对方如此神机妙算,倒是让人始料未及,以至于我不禁开始怀疑,我们这边,出了内奸。”陆越的声音越来越低,话里的意思已经昭然。
“按照你的推理,关于这次行动,是早有人提前给俞家通风报信,所谓俞老二的“交易”完全是个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揪出卧底阿全。我的理解有误吗?”从楚天弈的语调里,陆越听不出一点惊慌的意思,脸色越发难看:
“不愧是上面的人,反应很快。既然你这么聪明,你能告诉我,内奸是谁吗?”
楚天弈闻言,轻轻冷笑一声:“内奸是谁我不知道,甚至有没有所谓‘内奸’我也不确定,但是我比较确定的是,现在你怀疑我是内奸。”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们警察做事,最重动机、证据。不巧的是,我发现你的动机非常充分,所以,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什么证据。否则,不管你在上面有多大靠山,我都不会放过你……毕竟,阿全那条命……”
话到末尾已经带了一丝哽咽,想来那个“阿全”,和陆越感情不一般。尽管如此,现在也不是同情别人的时候。“我的动机是什么?”楚天弈顺着往下问
陆越抬起头,眼神里都是嫌恶:“景氏注资了大成公司,这条大新闻你不会不知道吧?”
楚天弈心下一动:果然如此。
“大成公司这半年不是裁员就是举债,已经濒临破产,而景氏却突然对这么一个扭亏无望的公司伸出了援手,实在可疑。而一经调查,你们发现,大成公司的股东之一,是我叔父。”楚天弈语气淡淡,就像在分析别人的事。
“与其说是伸出援手,倒不如说是——”陆越长音一拖:“‘重金酬谢’吧。呵,很好,你们的合作看上去很愉快,景氏的手段也确实高明。早听闻他们上能通天,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专案组的成员也揽入麾下了。”
“还好吧。”
陆越一怔,突然只觉腕上一阵剧痛——一回神,整只手都被钳住反锁了过来,掉落的枪被对楚天弈用足尖接住,轻轻一掂就接在了手里。
陆越已经有年纪了,楚天弈压住脾气没下重手,语调克制地把话接了下去:“这么粗糙的离间计,也就是拿来哄哄你。如果你们再查得细致一点,追究一下景氏那笔注资最后的流向和我叔父近段时间的财务状况,或许就不会这么武断了。”
胳膊被锁得生疼,陆越就是一声都不吭,倔强地和楚天弈对峙着。
“如果我真的和景氏有勾结,绝没有可能放出任何消息让你们发现这层关系,更别说让这事成为新闻。至于‘虚假注资’这条罪,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加上。”楚天弈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适时一松手,陆越在惯性作用下,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从半空中接过被抛还的手枪,陆越面色仍有不忿:“注资的事我会查”,他喘了口气:“但是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提前知道我们的计划。目前,警方无法完全信任你。”
楚天弈的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不悦。眼下无论他再说什么,也无法立即修补所谓的信任,但是单兵作战风险又太大,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苏然需要保护,失去警方的合作,该顾虑的就多了。
瞳孔微微收紧,楚天弈定定凝视着陆越,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有一个重要线人提供了关于景氏走私稀有矿产的情报,一个星期之内,我会有行动。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个星期之内,还有劳警方配合。要是这次再出问题,那么你们再要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
陆越表情凝重地和楚天弈对视了足足十秒,忽觉对面一股盛大气场,竟穿透夜色扑面而来,和此人白日里谦谦如玉的形象相去甚远……想到这里,陆越心下竟不由生出一重敬意。
没错,仍是不能交付信任。
但是。
良久,陆越郑重地点了点头,目送那人的背影隐没在暗夜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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