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突然而至的暴雨夹杂着骇人的飓风,来势汹汹,如同恶兽奔腾狂啸,地动山摇。( )
密林之中粗壮的树木被飓风刮的摇摆不停,根基稍弱一些的便被横扫在地,山头表层的泥土被翻出,滚滚的石流从山顶往下倾倒,地面上渐渐累积起厚厚的一层淤泥,马蹄踩下去,漫到半膝的位置,寸步难行。
墨宸就在极限的环境下强行往密林之中闯进,行进数十丈之后被倒塌的树木挡住了前路。前方,一棵又一棵的大树被飓风卷倒,横七竖八的拦在地上,又因泥石还在不断蔓延升高,他们想要再往前走,已是不可能了。
天也要黑了,这夜路,万万走不得,不慎掉进泥坑,就出不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墨宸不得不勒住马,举目看着前方的绝路,皱起秀挺的眉,又低头,看向怀中的苏阮。
这么大的风雨,即便是戴着斗笠也无济于事。苏阮被大雨淋的全身湿透,小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不住的咳嗽。她的脸色苍白无比,身子冰冷,嘴唇哆嗦,显然,体弱的她被雨淋了一个时辰,已经支撑不住了。
“必须回去。”
墨宸果断调转马头,却被苏阮拉住手,抬起脸望着他。
她被冻的说不出话来,眼神却无声的哀求。
墨宸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抬手摸去她脸上的雨水,心疼无比,道:“冷静一点,阿阮,前面不可能再走,我们已经尽力了,再待下去,我们也得死在这。”
苏阮颤声:“可宋瑾——”
话没说完,颈后被重重一击,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墨宸轻声道:“咳咳……不论如何,你现在得出去。”
这么说着,便用力一拉缰绳,冒着雨策马飞奔。
“不会有事吧,所有人都出来了,就他们还在里面!你们,怎么也不拦着墨将军!”密林的出口处,秋娘焦急的在原地来来回回的徘徊,急的眼睛发红,突然听见春桃激动的声音,“出来了,秋娘你看!”
秋娘定睛一看,激动的声音发抖:“阮姑娘,宸少爷!”
墨宸勒马在她跟前停下,俯下腰将苏阮递给她。
秋娘几人连忙扶住苏阮:“谢天谢地,总算活着出来了!阮姑娘是怎么了?”
“发烧昏过去了。”墨宸袖手一转,缰绳被拉紧几分,又要走。
秋娘眼明手快拉住他:“宸少爷?!里面很危险!您别再进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找不到宋瑾,她醒来恐怕还要进去。”墨宸低眸看着双眸紧闭的苏阮,伸出湿漉漉的手轻柔的抚了抚她的脸,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泥污,喘息道,“你们赶紧带她去把衣服换了,熬碗姜汤,再让个大夫过来看看。若她醒来问情况,你们就告诉她,我一定会把宋瑾带出来,让她等着便是。”
他的声音是出奇的坚定,说完就一拉缰绳,毫不犹豫的再度闯进幽深黑暗的密林之中。
苏阮是被巨大的吵闹声震醒的,睁开眼睛往外看,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也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彷如冥界的孤魂在晃荡。
她支撑着坐起,脑子里一阵一阵的锐痛,像是要炸开一般。难耐的扶住额头,低声:“秋娘……”
秋娘连忙迎了上来,撩开帘账,用手绢替她擦去脸上的冷汗:“姑娘,感觉好些了吗?”
“头疼。”苏阮摇摇头,“什么时辰了?隔壁在吵什么?”
隔壁是礼王府的别院,这会吵来一阵又一阵的嘈杂之声,好像汇聚了很多人。
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如此吵闹?
秋娘轻声:“好像是有什么事吧……”她接过春桃递上的茶盏,“您喝口水。”
苏阮饮口温水,身子好受了些,突然心口一跳:“阿瑾回来了吗?!”
“刚回来……”秋娘的眸光一闪一闪,“宸少爷将他带回来了……”
“回来了?”苏阮眼睛一亮,声音也雀跃起来,“赶紧给我穿鞋!我要去看他!”
秋娘嗯了一声,慢吞吞的给她穿鞋,更衣,梳发。
苏阮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装,如离弦的箭一般风驰电掣的冲出房间。
墨宸将宋瑾带回来,就直接送到了平王府别院。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外间伸手不见五指,别院里却是彻夜的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烛光汇聚成长长的幕布,将别院的每一个角落都照的明如白昼。
隐隐约约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在别院里徘徊,压抑的呜咽之声像是夜风的鼓唱,压抑而悲伤,伤心欲绝。
苏阮还未踏进别院大门,就听见哭声阵阵尖锐刺耳,抬头,入目是白色的灵柩,挂在门牌上森然恐怖,白色的飘带在空中乱飞,看起来,很是凄凉。
房间里很宽大,也很安静,此刻,还没有过多人来打搅。
宋瑾僵硬的躺在床上。
火盆就在他的床尾烧着,红色的火光摇摇曳曳,黄色的纸钱四处乱飞,跪在边上烧着纸钱的暮郡主满脸的泪水,可是竟然没有表情,只麻木的往火盆里一张一张丢着纸钱,好似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暮郡主突然听到脚步声,微微抬起脸:“苏姑娘,你来了……”
苏阮面无表情的走到榻前,低头看向宋瑾。
他的神情很安详,也很从容,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应该是被清洗过了,身上很干净,但是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创伤,尤其是一双手,伤痕遍布,全是血口。
苏阮无法想象他临终之前发生过何事,低声问道:“死因是什么。”
暮郡主的泪水再度汹涌如潮:“还不清楚。”
“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吗……”苏阮的唇角浮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伏下身,双眸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容,慢慢的,手指颤巍巍的伸出,触碰到俊美的脸。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终于确认,这是死人的温度,他,真的死了。
她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转身,平淡道:“他的死因出来之后,劳烦郡主告知我。”
暮郡主流泪道:“苏姑娘,你都不难过吗?阿瑾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说要去山里猎一只野鸡回来,要给你补身子,他说,你的身体太弱,我竟还与他置气……”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最终捂着嘴失控的大哭。
苏阮的脚步在她身边停下,眼睛直直的平视前方,轻声道:“宋夫人,节哀。”
苏阮刚走出宋瑾的房间,平王妃就在一大群婢女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平王妃只穿着白色的亵衣,外裹一件风衣,头上的发散落着,脸上是苏阮从未见过的悲痛之色,路过苏阮身边时,她甚至连看都没看苏阮一眼,就连滚带爬的跑进房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阿瑾,阿瑾,我儿啊,是谁害你,是谁害你!……”
丫鬟们惊慌失措:“王妃!王妃,快叫大夫来,王妃晕过去了!”
苏阮漠然的往庭门外走去,缩了缩身子,抱着双臂:“今晚的月光好冷啊。”
秋娘寸步不离跟着她,目光忧虑:“姑娘……”
秋娘伸手想要扶苏阮,苏阮生硬的拒绝:“秋娘你回去,我自己走走。”
“这……”
“回去。”
秋娘无奈的停下了脚步,看着苏阮一个人往外走,保持了一段距离之后再跟上。
苏阮恍恍惚惚的迈着脚步。
不久前,他才在她耳边信誓旦旦:“我会好好活着,为你。”
“骗子……骗子……”苏阮嗫嚅着,喃喃,“宋瑾,你这个骗子……”
“阿阮。”
墨宸迎面走了过来,拦住了满脸恍然的她。
苏阮茫然的抬起脸看着他:“……他……是骗子……”
墨宸抿了抿唇,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静默的看着她。
苏阮反反复复的说了几遍,突然身子一歪就往地下倒去。
墨宸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满当当将她接到怀里抱住。苏阮一个激灵,突然大力的挣扎起来,墨宸什么也不说,只管紧紧抱着她,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为所动。
她渐渐耗光了力气,虚脱的瘫在他怀里,脸上全是汗水。
他抚着她的脸,低声:“想哭就哭吧。”
“为什么……”苏阮失控的咬着他的肩膀,把他宽厚的肩都咬出血来,泪如泉涌,“为什么,即便重来一次,和他还是……是我的错吗?他原本可以步步莲花的度过一生,因为我,他才会这么年轻就故去……”
墨宸不知道当如何用言语来安慰痛哭的她,只笨拙的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那般安抚着她的情绪。苏阮渐渐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墨宸便稍一用力将她抱起,打算回去。
“父王,您这么说的什么意思?!现在是在怪我吗?!”
远远,突然传来宋离的声音,他似乎在和平王吵架,声音急躁不堪。
“别这么大声!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吗?!”平王喝道。
那边的声音立马就低了下来,渐渐听不到了。
墨宸抱着苏阮的手松开。
苏阮的脸色瞬间冷却,孑然的站着一动不动。
平王父子脚步匆匆的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密切的交谈,声音压得很低。
因为夜色浓重,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苏阮和墨宸就站在路边。
苏阮是背对着门口的,听着一轻一重的两个脚步声愈来愈近,脚步声里似乎都沾染了胜利的喜悦。这脚步,是踩着宋瑾的血才得以站在这里……苏阮的心口一阵抽痛,心渐渐被愤怒和仇恨灌满。
趁着二人路过身边,她突然抽出墨宸腰上的佩剑,眼神一厉,用尽蛮力往宋离身上刺去。
宋离身手不赖,凌空一剑虽然突然,但动作却很笨拙,他急速一闪躲开,徒手抓住佩剑生生从苏阮手中夺去,转手就向她的心口狠刺。
墨宸早有防备,抱着苏阮轻轻松松一跃躲开。
苏阮一击不成,也没有沮丧之色,反而低低的看着宋离冷笑。
她知道这一击想杀宋离不可能,可是看着他,她就忍不住,想要将他挫骨扬灰。
杀不死你对吗……我还有很多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宋离!
宋离一击未中,还想下狠手追杀,目光一转看见月光下的墨宸才停止了动作,冷然:“苏姑娘,墨将军,你们这是想行凶杀人吗?行刺的罪名可不小!”
墨宸不语。这会宋离自顾不暇,难道还会去皇城司告上一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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