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的。”
走过一段下坡路,到了荷花池头口,阿娟歇了下来,把包袱儿放在一个洗衣台上,解开结儿拿出一串香蕉,拗了一支给阿明道:“肚皮是不是饿了,吃支香蕉再走吧。”
阿明早上出门时吃的泡饭早就消化掉了,看了又粗又大黄橙橙的香蕉,口水儿便要流下来了,也不说一声“谢谢”,剥了皮儿直吞入肚里去了。
阿娟看着阿明那馋猫样儿,掩住嘴儿笑了。
走到旧仁和署路口,阿明见阿娟的包袱儿有点重,老是在档前晃来荡去,便上去想帮她拿拿。
“阿明,我自己拿,自己拿!不重的,不重的。”阿娟见阿明拿她的包袱儿,双手抓得牢牢的,紧贴在裆前,本来就红兮兮的脸色更红了。
“阿明,有一天我看见你在天井里对杨梅那个样,用晾叉在你屁股上戳了一记,你痛不痛?恨不恨我呀?”
阿娟像是故意叉开去,阿明听了,傻乎乎看着她。
那一记晾叉要说痛是有点儿痛的,但要说恨有什么好恨的,他和杨梅不过是在搞搞儿,小伢儿懂个什么。
“阿娟姐,那时候你看我们发不发靥呀?”
阿娟被问了个瞪头憨,过了一会儿,转过脸儿,捂着嘴儿,独自咯咯咯地笑开了。
“发靥!发靥!发靥死了!”阿娟回过脸来,朝阿明边笑边说道。
“急个套的发靥呀?”阿明感到她笑得奇怪,也很好看,问道。
“你呀,瞎猫儿乱撞死老鼠,一把机关枪上下乱扫,你说发不发靥?”阿娟轻拧了一下阿明的脸,笑得腰都弯了。
阿明听不懂真正的含义,但对比当时的情形,形象倒是蛮形象的,也和她一样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不像阿娟笑得那么自然、开心,而是有点儿傻笑、苦笑。
终于放暑假了。
阿明早已心痒痒熬不住了,他叫阿虎晚上一起去放网扌可鱼。阿虎要看《武十回》,不肯去,到了十一点多,阿明只能一人出发了。
柳浪闻莺几乎没人了,只剩下几对意犹未尽的情侣还在坐椅上、树蓬后搂搂抱抱、我亲你吻着。
阿明脱光了衣裤,装进了塑料袋中,用小绳子扎紧,静悄悄地游到了出租船儿停放的水面,将袋子船上一放,然后拿出三张渔丝网,边踩水花边将一张一张网儿放在离船不远处,网尾的线儿拴在了拴船的木桩上。
他放完网儿,爬上船儿,揩干身体,穿上衣裤,躺在船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公园里的路灯晚十点以后都熄灭了,黑漆漆的一片,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鸟叫。也许湖面开阔,夜风似乎比城里要大些,吹着树叶发出沙沙声。杨柳条儿随风摇吟,似与吻堤的湖浪绵绵情语。一轮明月在众星的簇拥下,恬美地俯瞰着排成像八卦图案似的木头船儿。忽儿有鱼儿哗啦一声跃出水面,打破了子夜的宁静。
阿明的一只脚翘得高高的,摸出了一支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悠悠地吸了起来,还吐着烟圈儿。
这地方对他来说太有回忆了,他不但救过小燕,也戏弄过杨梅、春桃。此时此刻,她们一定沉睡在梦乡里了,可天悠悠,湖悠悠,我阿明的心儿也悠悠——我阿明在想着你们呢!
突然,阿明打了个寒噤儿,他想起了美丽而又严肃的成老师,她的浮尸好像就在他的船边,随着泛着月光的波浪一起一伏着。
对小燕、杨梅、春桃美滋滋、甜蜜蜜的想象蓦地变成了恐怖的幻觉,他一摸手臂,像柴棒儿似的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便抽出一支烟来点上,猛吸了几口。
他舒缓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竭力不再去想成老师,可她还是硬要钻进头脑来。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成老师啊,你太想不开了,何苦呢?何必呢?”
到了丑时,阿明的单眼皮儿打起了八眨,瞌冲上来了,他搪不牢迷迷糊糊睡了。
“呜啦——呜啦!”
两辆救火洋龙8闪着警灯,呼啸着从对岸的断桥往湖滨开来。阿明被惊醒了,心想哪里又火烧了,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叫声过了涌金门不久便不叫了,他也就不去想它了。
天蒙蒙亮,阿明收起渔丝网,网到了一条斤把重的鲤拐儿9和一条疯鲢爿头10。初出茅庐总算没落空,他用绳儿串拎着鱼儿,哼着小调儿回家了。
当他走出小巷时,被家门口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注释】
1打套儿:杭州话,找对象、谈恋爱。
2早晚铺:早上收拢、晚上搭起的简易*。
3贴贴实:杭州话,很紧实、没缝隙之意。
4的确良:一种棉与涤纶混纺而成的化纤品,挺括、耐穿。
5报死:去阎罗王那里报到之意。
6发靥几遭:发靥,好笑;几遭,几次。含有贬义。
7要多不少:杭州话,要多少就有多少,一点也不少。
8救火洋龙:杭州人对消防车的叫法。
9鲤拐儿:即鲤鱼。
10疯鲢爿头:即头大身细的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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