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见是爸爸,就歪头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怕妈妈使唤你,故意到我们这里躲着呀?”海平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在她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精灵,就你知道的多。”海平的话音未落,岳父家的电话就响了。海平赶紧去接电话的时候,坐在电话机旁的岳父已经接了电话:“喂——,什么?没有啊。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信问连连嘛。”
海平知道是老婆的电话,把女儿放下来。连连赶紧跑到外公的面前问:“是妈妈吗?”老头看了眼海平,轻声慢语地说:“你妈妈怕你吃的虾不新鲜,问你拉肚子了没有。”连连接过电话,嬉笑着说:“妈妈,是不是你拉肚子了?”电话里传来连连妈的声音:“我不怎么样,就连你那吃地瓜长大的爸爸都感觉到不舒服了,你和外公难道没事吗?”连连不高兴地说:“妈,人家就是没有嘛,你不相信就过来看嘛。”“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我懒得过去。”连连挂了电话后,回头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眼外公,什么话也没说,就抱起自己的小提琴去自己的房间里练琴去了。
海平看着懂事的女儿,又看了看这个把女儿宠坏了的老岳父,说了声:“爸,您没事的话我走了。”这个话语很少的老头朝海平点了点他身边的沙发说:“海平,你先坐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海平听话地坐在老岳父身边,做出洗耳恭听状。
老头摘下自己的眼睛,边揉着酸痛的眼睛边说:“海平,要接新生了,你接的那个班里有两个破格录取的学生。都是好苗子,你要重点培养,搞出点成绩来。为了让你专心工作,我已经和家政公司联系了,请个保姆来。你要一心扑在工作上,像你现在这个年纪正好是干事业的好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就要退下来了。”
海平感激地看了眼岳父,知道这个老校长话里的意思。可是,他的工作热情已经被磨损的和自己头顶上日见稀少的头发一样,所剩无几了。自己的才华曾经是校长选择佳婿的首要条件,可也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个先天优越的天才。他违背女儿的意愿,选择了他看中的门生的结果是——组合了一个无爱的但可以安定的家庭。这样的代价是毁坏了一个有天份的画家。
从海平招赘进校长家的那一天开始,他的命运就逆转了。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孩子,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名牌大学校长的乘龙快婿。这让全校的同学和年轻的老师们都把当做了眼中钉。
校长为了这个失去母亲的心肝宝贝女儿,竟然一直未续弦。他是怕委屈着女儿,真的是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你想,这样疼爱女儿的父亲,在选择佳婿上能不费心思吗?
校长选择海平做佳婿也不是没考虑到女儿被自己惯坏了的脾气。他既看中了海平的才气,又看中了他是个吃苦的乡下孩子的原因。他知道同僚们已经有好几个有儿子的已经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表示过这个意思了。孩子们之间也是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的。可是,校长明白,并不是他不想要个门当户对的亲家。他们这样的家庭,家家都是独生子女,个个都是被父母宠大的小“皇帝”。要是给女儿找个这样的主,好是好,可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得散。到那个时候,亲家不成亲家了,同事也不成同事,弄的跟仇人一样。倒不如找个像海平这样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乡下孩子。这样的苦孩子能将就人,也能忍。就是自己的女儿任性一些,也不至于闹到离婚这种地步。毕竟他还沾着女儿的光,顾及自己的前途。
海平被校长亲自叫到他的办公室,提出这个事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母亲烧了高香还是祖宗保佑的原因,他这个从小就失去了父亲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运气。他当时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了,校长对自己的好,知道他的家庭困难后不但给自己免了学费,还处处关心自己。光这些就够自己感恩一生的了,要知道,海平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母亲那满山遍野刨草药和自己唯一的姐姐给人家一件一件的加工衣服挣来的钱。他的学费里有母亲和姐姐的血汗,她们熬多少个通宵才能一分一厘的给自己挣来这学费啊!
家境的贫困使这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更加勤奋,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绘画创作上。他出众的才华和诚实稳重的性格博得了家有千金无处放的校长的青睐。这个既做父亲又做母亲的老校长,千挑万选,左顾右盼终于选中了这个来自乡下的孩子——秦海平。
这不但让这个没什么背景的海平难以接受,海平感激的同时又感到惶恐不安,校长的千金小姐他是接触过的,校长曾以讨论他自己一幅画的构图为由,将自己请到他家去吃过一顿饭。今天看来,那顿饭是校长有意安排的,整个用饭的过程他像受刑一样难受。那个傲慢的校长千金盯视自己的眼神像毛毛虫一样毒害的自己浑身难受,要不是校长时不时提一下他画面构图布局等方面的缺陷和优点,他简直不知道怎么下咽了。整个学校都震惊了。校长的千金,怎么可能落到山沟里去做乡下人的媳妇?这样的议论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不是校长的千金去做山沟里的媳妇,是山沟里农民的儿子到校长家做上门的女婿。
尽管是这样,大家以为海平这个小子还是太走运了。这上门女婿可比回乡下强百倍,他肯定可以留校,并且肯定有个美好的未来等着他。
可谁也不会料到,这当时让海平同样激动和感激的婚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座地狱。校长的千金是一等一的骄横跋扈,脾气怪得像三伏天的气候一样,说风就来雨。更要命的是,她从骨子里就没瞧起海平。她常常拿奚落他当乐趣。他在她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如果不是为了身体有病对自己有恩的老岳父,他几乎没有忍耐的能力了。
今天,他看见美美和红杏难分难舍的那一幕,勾起了他对姐姐的思念。自己的老母亲养育了自己,自己连一天的孝道也没有尽。姐姐想自己了,大老远跑来看自己,竟然连弟弟的家门也没让进。他就在不远的教室里上课,而他的妻子撒谎说他出差了。思念弟弟心切的姐姐只得和弟弟用信联系。海平从姐姐的信中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一口气跑到老岳父那里,用几乎可以吞的下一头牛的眼睛,瞪着这对父女。
岳父从海平的眼神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也气得手直哆嗦,可是他连说女儿一句也舍不得,只匆忙放了女婿的假,让他回家见姐姐一面,好挽回一下。
海平临出门的时候,听见老婆大叫:“回去就别再回来了!”
海平那次回家,真的不想回来了,他坐在日见衰老的姐姐身边,感受着像母亲般疼爱自己的摩挲,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是的呜呜的,姐姐叹着气说:“老天不可能让每个人都事事顺心,它总是给你些磨难受的。”海平惊讶于文化水平不高的姐姐怎么会说出这样有点哲理的话来。临别的时候,姐姐粗糙的手抚摩着弟弟白嫩的手说:“该忍就忍,为了孩子。”
分别时姐弟间的那份难舍常常让海平在梦中哭醒。也许正因为自己有了那种感受今天看见那对姐妹的难舍,才勾起了他的同感。他想那个跑回宿舍的女孩,肯定会大哭一场。他想再见到她,好安慰一下她。为了这个善意的想法,他撒了这样一个吃海鲜吃坏了肚子的谎言。
现在,老岳父严肃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海平已经把岳父和自己谈话的目的从他的表情上判断个差不多。如果是他的女儿做了过分的事,他肯定是一脸的微笑来和自己谈话:如果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他的表情绝对是和其他老师谈话时一样的。这好象是要告诉海平,公私要分明一样。
今天,海平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中明白了老岳父的意思。他给自己班里偏加了两个优秀的学生。他的意思也很明确,让自己放一放家务,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培养人才上。他想在自己退休之前,让自己的女婿出点成绩,好为提拔他打下点基础。
海平听完了岳父的话,刚要说家里的事要和妻子商议一下。老岳父赶紧换了副笑容的脸说:“我已经和连连妈说好了,家政公司明天他们就给我派个保姆过来。我这边你就不用忙活了。”海平还能说什么,他起身必恭必敬地站起来,去看了眼认真拉琴的女儿。父女俩相视一笑,没说什么话,天下的父亲对女儿的爱都有一股说不清的溺爱疼爱还有亲爱的情分里面,看见女儿的笑,他觉得自己的苦没了,满身灌满了甜蜜,为了这样的笑,让他做任何事他都愿意,因此,他理解了老岳父的一切苦心,两个做了父亲的人,互相理解着那份生长在骨子里的父爱。如果说母爱是无私、伟大的话,那这样的父爱是自私的、霸道的,像一条守护领地的头狼,要进入他的家庭、拥有他的女儿,不经过他严格的挑选是办不到的。
当海平强打精神走进他早已厌倦了的教室的时候,他勉强让自己堆起些笑容向新生们扫了一眼。忽然,那僵直的笑停滞了,他发现了那个勾起他伤心回忆的女孩笔挺的坐在中间一个位置上,正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朝自己望着。海平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失态,舒心的笑了笑说:“同学们好,我现在先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大家再介绍一下自己怎么样?”
当他渴望的眼光落到那个勾起他思念亲人的学生的身上时,那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他焦渴的心如吃了口沙瓤西瓜一样:“我是从沂蒙山来的。叫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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