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个沙墩上。他们都站起来,抬头一看,天空晴朗却不见太阳,苍鹭人鸟从高处飞过而又不停地尖叫着,前面的山坳处有一座小城。望过去那些房屋建筑都非常古老,影影绰绰地可见城里有人在活动,却一点喧闹的气氛也感觉不出;除了苍鹭人鸟的尖叫,什么声音也没有。仔细地用鼻子一闻,就能嗅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丹药的气味。
“啊!这就是枭阳冥城吗?”朱棣叹道。
李天斗接上说:“是吧,那些房屋太陈旧了。”
宋公明道:“陈旧得诡异多怪,贫道还未曾见过这种景象呢。”
他们走下了沙墩,进了冥城,踏上了一条用红石板铺成的街道。宋公明道:“见到这里的鬼魂,请三位义士不要与他们说话;他们都变成了丹鬼,不会理睬我们的。”
只见街道两旁的房屋一律是用杉木搭建的,屋面盖的是小片泥瓦。房屋的造型大同小异,但门面却大相径庭:有店铺的格式,有住宅的款样,也有大户人家的豪富庭院,又有受封官府居住的特殊楼阁。但是,这些房屋的主人都早已不知何处去了,现在里面统统变成了丹鬼们炼丹的所在。
这阴阳国里的丹鬼,个个都长得是一模一样的身材和相貌。他们比一般人类要长一些,浑身的软塑肌肉是通一色的刷白,只穿一条黑色的裤叉;他们光头无眉,鱼眼般的圆眼睛,没有鼻梁脊却有两个鼻孔;宽阔大嘴又没有口唇,所以龇着两排呈黄色的牙齿,没有耳朵也就只有两个耳眼。丹鬼们面上毫无表情,就像他们没有思想的脑袋一样,仿佛都是空白的象征。他们每个的手里都长期拿着一项兵器,不是长矛就是短剑。他们要么站在一个地方,要么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只有那些在屋内炼丹的丹鬼才没拿兵器,循规蹈矩地做着那些重复的事情。
走在这样一条既古老又诡异的街道上,朱棣的心里难免有惶惶不安的情绪。同时,他的两位义兄也显得有点紧张起来。宋公明左手捂住胸口,走在前面。他时不时地摆动着龙骨神马尾宝拂尘,一副从容不迫的气派,好像周围什么都不存在。
朱棣忍不住地问:“宋仙道,我们准备先去什么地方?”
宋公明回答:“我们得去找鬼皇。”
听见说话声,一群丹鬼就围了上来,挡住了道路。他们用有些茫然的目光寻视着跟前的四个人,又打着转儿地嗅着四个人身上的气味,最后就退回到他们原来呆的地方去了。四个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朱棣看见右边有一家“枭阳银号”。他轻声地说:“那家肯定是一处银楼。”
四个人都停住了脚步。朱棣接上说:“大哥和二哥陪宋仙道在此等一会,让在下一人进去看一下。”
三兄弟都同时把目光投向宋公明,征求他的意见。但是,未等宋公明做出答复,朱棣便转身奔向“枭阳银号”,推开大门进去了。
屋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散乱的帐页和一些碎银子,上面盖了一层老厚的尘埃。朱棣推开一间里屋的木门,走进去就看到有几只楠木箱子堆放在角落里。他眼睛一亮,跑过去用手挪了挪,箱子沉甸甸的,但是全部上了铜锁。他全身运气,右臂一使劲猛地一掌击在箱盖上;“砰”的一声响,箱盖地劈破了,箱里装的尽是一锭锭的白银。他心花怒放,正在得意时,却发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自己后背上。他伸腰转头,一个手持短剑的丹鬼正要抓他。
朱棣将身往后一缩,看见丹鬼窜了上来便就势一掌,把丹鬼打得后退了好几步。又进来了一群手持短剑的丹鬼,他们毫不犹豫地挥剑扑了上来。朱棣从腰间“哗啦”一下抽出软剑,一抖剑身,飞快地把剑刺进了一个丹鬼的胸部。随即,他又拨出剑来,一招“秋风扫落叶”砍下了另一个丹鬼的手掌。被刺中胸部的丹鬼,伤口处并无一丝血迹,而且霎时间就还原了被伤处,就像没有被刺着一样;另一个被剑砍中的丹鬼,手掌落地消失,很快又长出了新的手掌来,完好如初。朱棣大惊失色,呆偌木鸡,倏然间被丹鬼们夺了软剑,束手就擒。
正在外面等候的李天斗和万里鹏,听到屋里有些动静。他们正想去屋里瞧一瞧,便看到丹鬼们押着朱棣出门来了。李天斗反手抽出了单刀来,站稳了桩步。万里鹏叉开双腿,同时取下了硬弓,搭箭上弦,瞄准了丹鬼。
宋公明连忙说:“二位义士千万别冲动,朱公子不会有危险的。”
朱棣用颤抖的声音道:“大哥二哥!你们不要动手,这些丹鬼是杀不死的东西---”
于是,三个人跟在押着朱棣的丹鬼背后,向一幢高大一些的楼房走去。这时,清一色的丹鬼已站满了街道的两边,直接排到鬼皇的宫殿上来了。这间屋是过去衙门里的公堂,只是上首并没有坐堂用的案桌,却有一个炼丹用的铜炉。鬼皇长着银白的发须,面容老成,体态清瘦。他穿着黑衣服,披着外红内绿的阴阳斗篷,戴着前有白日、后有明月的天地四方冠,手里拿着四震八慑金铃,坐在丹炉前。他的身后坐着一个黑发高髻,髯须修长,穿黄色长袍的术士,旁边还站着一只苍鹭人鸟;它细长的双腿,苍鹭的身段,二尺多的长颈上是一颗人类的头颅,而且以三百六十度的角度不停地摆动着,观察屋内的情况。
看到丹鬼们押着朱棣上来,后面还跟着三个人,鬼皇和术士都暗吃了一惊。鬼皇思忖了一下,便用幽灵般的声调说:“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鬼牢里去。”
接着,屋内的丹鬼一拥而上,把四个人都抓住了,送到鬼牢里去。术士向鬼皇问道:“师父!他们四个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人鸟接上说:“我发现那个道长气宇非凡,身带神物,绝对不是一般俗人,大皇应该提防才是。”
鬼皇叹了一口气,接上说:“十年来,老朽一直都是做作稳妥,安置隐秘,从来没有一个丹鬼出去惹过是非,透露过信息,没想到现在还是被世人闯了进来。徒儿,是不是你这次进来,没注意间给他们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啊?”
术士道:“绝对不是。师父,刚才帅鹭说得不错,徒儿也觉得那个背宝剑,手执神物的道长很不简单;若非神仙引路,他们是绝对进不了我们这阴阳国的。”
鬼皇又轻叹一声,道:“老朽本来打算等两年后,鬼丹炼成再一举成事的。现在,来了不速之客,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哟!”
术士又问:“师父,鬼丹炼成了又能怎样?”
鬼皇道:“若是鬼丹炼成了,这些丹鬼吃了那鬼丹就会力强百倍,宝物不能伤,神仙也难敌。到那时候,我们要消灭一个国家,那又何愁不易呢!”
术士道:“师父,难道我们现在要推翻朱元璋就不容易吗?有我们这些忠诚不二又杀不死、剁不伤的丹鬼,加上人鸟王的六百苍鹭兵,还怕灭不了一个凡人皇帝吗?师父又何苦要再等两年呢?”
鬼皇道:“徒儿啊!看来你到老都改不了那种急躁冲动的脾气。老朽知道,专门对付凡人是易如反掌的事,哪怕他们人马再多也平常;问题是一旦有神仙插手或出面干涉,我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啊。徒儿,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的力量是经不住神功打击的?”
人鸟道:“大皇这么揪心做什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四个人闯到这里来是何目的呢!说不定他们是了了财宝而来的。”
鬼皇道:“老朽觉得他们不像是因财宝而来的,单说那个道长,老朽就可以肯定他不是个贪财的道门中人,更何况他还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着实叫老朽望而生畏啊!”
术士站起来,道:“既然师父这么看得起那个道长,倒不如让我去请他来当面一谈。”
鬼皇想了想后,说:“我们可以去叫他来,当面谈一谈再看。”
“不用叫,贫道不请自来了。”话音未落,宋公明已现身在公堂上了。
鬼皇又暗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宋公明左手捂胸,躬身朝上行了一礼,接上说:“贫道宋公明,是玉帝派到鄱阳湖来的修魂使者,请两位术士不要再装神扮鬼,戏耍贫道。”
鬼皇听了宋公明的话后,便站起身来,也朝对方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长果然是仙道,那老朽就不敢隐瞒宋仙道了。老朽陈坤,是个炼丹弄药的术士,已有一百三十七岁了,不知宋仙道贸然来到老朽的阴阳国有何贵干啊?”
宋公明回答道:“不瞒陈老伯,贫道肩负着修魂的重任,肯定只为这阴阳国的三千六百鬼魂而来。”
陈坤道:“老朽的丹鬼,十年来无一祸害过人间,宋仙道又何苦要认真地不放过他们呢?”
宋公明道:“陈老伯,贫道认为,凡是炼丹修行之人,都是以求济世为民或求得长生不老。陈老伯招来这么多的兵鬼,用丹药食养他们,控制他们,难道说就没有什么居心和目的吗?”
陈坤道:“看来老朽的意图,宋仙道是很了解的;既然如此,老朽就直说了吧。汉王陈友谅是老朽的曾孙,老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推翻朱元璋;如果老朽不走这条路,那又拿什么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呢?”
宋公明想了一下,接上说:“陈老伯请恕贫道直言,汉王帝业未成,人已作古,事成历史;如今天下正走向太平,国家逐渐统一,这是合民心、顺天意的大好事,陈老伯又何苦要蓄谋造反,挑起战争,祸害苍生呢?”
术士用手指着宋公明,道:“你这个道士!不要以为我师父对你客气,你就肆无忌惮;在这个阴阳国里,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狂妄。”
陈坤喝道:“赵方不准无礼!”
宋公明又躬身朝陈坤施礼,接上说:“贫道的话说直了,望陈老伯原谅!”
陈坤鬼皇坐下去,低头沉思了一刻时,然后问:“那么依照宋仙道的意思,老朽现在又该如何抉择呢?”
宋公明道:“陈老伯炼了一辈子的丹药,都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看不破红尘俗事,心有嫉恨吗?”
陈坤道:“请宋仙道直言。”
宋公明道:“陈老伯若肯就地休心,泯灭歹念,让阴阳国从此与人世彻底隔绝,那岂不是一场功德嘛!”
陈坤不语。赵方道:“宋仙道未免也说得太容易了吧?什么就地休心?泯灭歹念?我师父十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还有三千六百丹鬼,还有我从家乡训练成功刚带来的六百苍鹭兵,他们会答应吗?”
宋公明道:“他们都是没有意识的。贫道以为问题的关键在人心之中。”
赵方走近宋公明,低声说:“宋仙道,这枭阳冥城里到处都是宝贝,随便拿一项好点的东西出去,到外面可就够顶钱的了,还有那一箱箱的金银;如果宋仙道对这些感兴趣的话,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请老兄不要侮辱贫道。”宋公明说完,又向陈坤施了一礼,然后接上说:“贫道先回鬼牢,请陈老伯三思。”
陈坤缄默无言。赵方道:“宋公明,我提醒你一句:别以为我们怕你。”
“你可能不怕贫道;但是,你一定会怕道德。”宋公明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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