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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恪逝

“什么?!怎么可能?!万岁口谕,明明已经封禁了梅苑!你们……”

安茜抢声打断。

“格格先别急,听安茜说完。

王爷是自请出府,说是王府是在京城要道,疫情为今已见消匿,若然一直禁道,恐有碍京中要务往来。听葛特说,万岁也是压了许久,昨儿个……”

安茜沉吟。

“昨儿个听了太医院复诊的回禀后,才不得不点了头。”

大脑翁的一声乍响,天旋地转。

“格格!格格!您这是……”

把持着安茜的小臂,我将将站稳。

复诊的回禀……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仰天一叹,久久回不了神。

“去了哪里?”

安茜直视着我,缓缓摇了摇头。

“是夜里动的身,石灰洒道,生怕惊动了府里的人。我也是天见亮的时候,才被几个梅苑里服侍惯了的下人唤来的,说听了杨顺儿的命,候在这儿,让我好好伺候您,让您不要挂心。”

“还留了什么话没有?”

“杨顺儿只留下一句话……爷嘱咐您莫要忧心,等他回家……”

“回家……回家……”

我喃喃自语,全无了方寸。

太医院的回禀不尽如人意,已然为万岁爷做了最后的决断。经由一废太子之祸,太医院早已大换血,除了那些彻查与此案无干者,凡有涉嫌及不明者,均被弃用,而经手此事的人……正是雍亲王胤禛!如今的太医院早已是老四的天下!胤禩为了避嫌,根本不可能插手万一。

可太医院的回禀不过如实以报,胤禩的病情我心中早已有数,又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呢?即使胤禛有意推波助澜也言正名顺。

而胤禩的自请离府不过给了老四一个成全,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不过想再为这八爷府留下最后一点贤名。而这丁点的贤名,足以保全我们所有人的生路。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让我等你回家?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去处?

身为皇子,必不可与集中病患的处所同在,万岁爷必早有妥善的安置,你要如何回家呢?生?还是死?!

我们说好要守到最后一刻,原来都是你善意的谎言,你早已为自己、为我做了打算。背着所有人向万岁爷自请避世。

胤禩,你不能这样……

你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的骗我……

“不……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我高呼一声,一个蓄满力量的箭步,被一侧的安茜紧紧抱住。

“格格!我的好格格!别去!安茜求你了!求求你了!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您这一去是要送命的呀!”

我拼命挣扎,厉声断喝。

“你明明知道这是有去无回,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告诉我!”

“格格!”

安茜跪倒,死死抱臂,拦住我的去路,凄声哭号。

“我的主子!您想想自己,想想以后!您明明心意已决,如今再不可功亏一篑啦!

安茜说的都是真话!都是真话!安茜果真是今早爷走后才得到的消息!安茜不敢欺瞒您一句呀!”

“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问?!你是谁?是我堂堂八福晋的陪嫁丫头,这府里哪个奴才还能压过你去!我就不信你若是想问,哪个拜堂能不说实话!

爷临走前必定是拜堂相护的!你说没人知道去往何处,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

安茜仰首,泪流满面。

“是……安茜是有自己的私心……安茜不敢问,不敢知道……

我怕问了去处,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格格!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您,为了能给您留个后路呀!

您还记得您对安茜说过的么?您说您不做赔本的买卖。您说有朝一日,您终能挣脱这个金丝的牢笼,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您这样做不是辜负了爷的一片苦心了?这样赔本的买卖,安茜都看的懂,您这么精细的心思怎么能看不懂呢!”

我颓然一坐,合眼静默,心下一片冰凉,了无生气。

许久,我开口。

“叫葛特来!我有话交代!”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被人环抱入榻。

“福晋,葛特方才冒犯了。”

我木然抬眼,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葛特,知道我为何叫你来么?”

无视呆立一旁的安茜,我的眼神凝固。

“奴才……不知!”

“葛特……还记得我禁足前你对我说过什么?

你不记得,我却忘不了。

你说,以后你不再是爷的奴才,只听命于我一人!”

我嗤笑道。

“原来……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过是个任你们随意糊弄的傻子……”

“福晋,奴才……”

“葛特!你不要信口胡言,格格的性命要紧,你……”

“葛特!说!爷究竟去了哪里?!你们不要再骗我了!”

“葛特!”

“安茜!如果你是为我好,就让我去!我只有一句话,要亲口告诉他!我不能不明不白的接受他的安排。”

我不顾安茜的劝阻,诤言道。

“葛特,你是八爷府里的一等拜堂,府中地位不下爷贴身的阿穆胡兰,粘杆处仅十四爷一人在你之上,你休要再用任何借口搪塞我,你说你毫不知情,我是决计不信的!”

半晌,葛特屈膝而跪,声音沙哑。

“福晋……葛特护您一程,为您尽忠!”

朝阳在马车上画出一段段斜长的影子,安茜默然紧握的双手。

车轮碾过的路,我行过无数遍,如今这路竟漫长得令人心焦。

“竟然是南苑……是南苑……”

直到被挡在南苑梅林外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胤禩的坚决。

“福晋恕罪,我等也是奉万岁之命在此把守,林中也仅有贤亲王与贴身两名奴才伺候,如非皇命,请恕奴才不能为你放行!”

我转身与马车内的葛特言语。

“葛特!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让我进去!”

车内一声叹息。

“福晋,还请恕葛特不能现身,您可拿此牌与方才林外右侧把守的那两名侍卫看,自然有求必应。”

接过葛特尤带余温的镶金铜牌,我依言而行。

“奴才见过八福晋,福晋万福……”

“快带我进去!”

我一把扯起做礼的侍卫,却不料他皱眉难言。

“福晋……主子临行前有命……说……说……”

“他不见我?”

我幽幽地说。

侍卫抿唇颔首,神色难掩不郁。

思量片刻,我展颜一笑。

“无妨!你且替我给他捎句话。

予青,在此接他回家!”

通过葛特验明身份的方牌,梅林中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昨儿个吃了杏仁露,进了两碗奶茶,又服了几副汤药……

今儿个几时醒了,几时又睡了……

日复一日,清醒的时辰已是少的可怜。

可我肯定,他一定知道,知道我在这里,独自信守我们二人的承诺。

夜晚的星辰在这盛夏的郊外格外的醒目,我仰躺在车内,心中默默细数着,昏昏欲睡。

睡梦中,我眼前是一片的永夜,一个温柔得令人心动的声音一遍遍重复。

“予青……予青……”

一如往昔。

“格格,醒醒!”

我惺忪着眼,车内一片刺目的亮白。

“唔……天又亮了……”

“格格,现在还是卯时,天还没亮,是宫里来人了!”

“什么?!”

不及我多虑,车外一声细哑的声音响起。

“八福晋,万岁爷命奴才来为您引路。”

终于肯见我了……

泪缓缓滴落,润湿了干涩的唇,久久不能言语。

枝干错落,不见当初的羞红,化作尘土,埋葬了一世的英明。

那挑灯的凉亭中薄襟修衫,款款而立的还能有何人?!

我的眼眶温热,却模糊不了眼前长发素绾,眉目炙热的梦中人。

入手的冰凉警醒我,这也许已是他最后的绽放,比绿萼还要珍贵,比焰火还要绚烂。他在尽其所能的让我记住这最后一刻的他,白衣如雪,英姿而勃发的,一如初见。

抚着那襟口的绣纹,我轻叹。

“不知这位爷找予青所为何事?”

对白清晰如昨,那些病魔肆虐过的伤痕偃旗息鼓,再无威力可言,留在彼此眼中只有曾经的年少。

“不知姑娘在此,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语未尽,人已痴,久缄默。

“予青,对不起……”

言罢,他轻拥我入怀,我紧紧环臂。

“你让我等了太久……”

“对不起……对不起……”

地平线上,我们依偎在初升的朝阳中,他揽我在侧。我们心底有揭不开的秘密,天末期,疫情最盛,这已是我们的极限,那些极尽缠绵的日子倒映在记忆的氤氲里,一幕一幕。

“晴儿,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这么多年,我一直期许,如有来生,一定要干干净净地与你相遇,相知,相许,相守,陪你牧马,陪你放羊……”

温热的卷轴入手,我垂眼,骇然。

“……岁寒三友……这……”

“可是晴儿……如今我不求前世,亦不求来生,只希望你珍重自己……

张廷玉确是正人君子,情深义重,高风亮节,品正行端,朝中已有传闻,皇阿玛有意委以重任于他,只待他孝期还朝,必于六部间各司任职,如今又值玉牒编修,后日必成大清之栋梁,但终究涉世过深,恐亦非你良配。

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物归原主,任你去留……”

阖眼,你埋在我的肩窝,如泣如诉。

“我走以后,只留衣冠冢,把我的骨灰洒在有你的地方。

晴儿,你只答应我,无论你去到哪里,又遇到怎样的良人,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想看着你幸福。”

泪,终于夺眶而出,五内俱裂。

我侧颊轻轻摩挲,淡淡道。

“好……我带你去塞外,带你到没有痛苦的地方,只有欢笑,只有幸福……

如果你找不到我了,就在那里等我……

不见不散……”

他的眼泪,我的眼泪彼此交融,炽热而汹涌。

炎炎夏日里,我的怀抱再也捂不热那些错以为天长地久的漫漫流年,他们恪然而逝,他们不辞而别。

康熙五十年九月,随着京中疫情的告罄,贤王府再次迎来了走向辉煌的又一篇章,却再也遍寻不到那个与我共话美满,共铸团圆的爱人。

如果说重生亦是上天一种恩赐,那么胤禩,你一定就是那个在我心上化了脓的刺青,深深融在了我的血液中,我的生命里,如一场慈悲的惩罚,无人替代,更无人磨灭。

爱与恨早已将那些彼此书画的亲密与心伤,藏在我的记忆里,永驻芬芳。

作者有话要说:2011.12.31更新完毕!!!

背景音乐《琵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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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9更新完毕!

犹豫很久,要不要把补全部分贴上来,还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吧,大伙儿有个心理准备~~~算个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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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3.19本章终于完毕!

我想说的是,老八这回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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