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还是您屋里是块宝地?”
“怎么?”
“呵呵……”她露齿一笑,“冬暖夏凉啊!”
“你个精豆子!”我忍俊不禁,“饶是这么着,以后索性就和我做个伴儿得了!”
她手里收拾着席褥,闷声道。
“您说的什么话?!安茜给您守夜也就是一帘之隔,差了多少。让人瞧去了,还有您的好话儿吗?!”
“管他们什么话!”我凛声,“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转身,我看到了一双泛湿的眼。
“就是因为如此,安茜更不能……
安茜容不得他们这般胡乱编排您一个字了……”
我嗤之以鼻。
“怕他们去做甚?!这府中就是如何本末倒置,我终还是万岁爷的阑珊郡主。谁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去!”
破涕而笑,安茜掩嘴说不出话来。
“又哭又笑的让人见了,可要说我这福晋教了这么个傻丫头了!”
“您不是不怕么!”
“哟喝!你还埋汰起我来了,看我不捏你的嘴巴子!”
说话儿间,两人嬉笑着追逐了起来。
“哈!抓到了!再让你跑!恩?”
“哎哟哟!格格!疼啊!疼!您倒是轻点儿啊!安茜疼!以后可不敢了!不敢了!”
我腹黑的小宇宙爆发,对眼前的娇脸痛下黑手。
“不敢?!嘿嘿……你哪会不敢了,恩?”
“好格格,香格格,您可放安茜一马吧!”
“哼!没这么容易……”
讨价还价时,我俩你拉我扯,竟令人有些时光的恍惚。
渐渐忘我地沉浸在了孩提时的快乐与玩闹中。
“八福晋接旨!”
只是,如影随形的是那些放不过我们的身不由己……
“八福晋接旨!”
我就地而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八福晋郭络罗氏速速出口伴驾。钦赐!”
“万岁,万岁,万万岁!”
颤抖中,脑海中萦绕不绝——“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一废太子”。
该发生的终归是要发生了。
不期然的……
就是这短促的一笔谕旨,草草圈定了我所剩无几的人生。
飞跑的车轮,摇摆的锦帘,我目光迟疑。
康熙四十七年是多事的一年,我却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个被人不断鞭策的陀螺,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想法,没有会在意你是否愿意依旧旋转或是就此停下。
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是了。似乎是由十八阿哥开始,一切都是由那个孩子的夭折开始。
接着,是太子的拘禁。
之后在康熙的百般思虑,终于他最钟爱的儿子被顺利拉下马来,从此夺嫡之路再无坦途可言,大快了多少人心?!
十八阿哥……十六胞弟,胤衸是吧?
真的是因为他的离去导致了太子的暴露,从而令康熙心灰意冷吗?
那么,我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我又该如何面对自处?
康熙又为何在此时急召我伴驾随侍避暑呢?
烦闷之下,一口气提在胸口。
“吁!”
不自觉前倾了身,安茜挑帘喝问。
“这是怎么驾车的?!粗手粗脚地伤了夫人!你们有几个脑袋?!”
并不见车夫应声,随行的拜唐与安茜耳语了一番,她便悻悻地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随突然停住不前的马车一起消清了下来。
我三番几次用眼神询问,她都装聋作哑,东张西望,只做不见。
“安茜……发生什么事了?”
安茜撇了撇嘴,终于出声了。
“格格……”
“嗯……”
“是……是张大人……”
衡臣!
“张大人回京了,这会儿张府的众人皆在城门迎候。”
我倏忽起身,就要下车。
“格格!”安茜利落地大力扯住我的衣袖,“您不能去!”
不能去?!
是啊!
谁都可以去,唯独我……不能去……
呵……是啊!我可是郭兄呢!
他可还怪我……
帘外魁梧的拜唐石塑一般端坐,都一一向我警示——不能去!
狠狠叹息,我提着裙角,翻身跳下了车。
远远城门处,张叔弓着苍老的背脊,众表亲兄弟一字排开。
那个……是他吗?还是他吗?!
素衣麻披的他虽然看不清面容,却可以清楚地一窥那宽大袍下的嶙峋瘦骨。脚步虚浮,泥渍染了半尺的衣衫。
我静静地沐浴着微风而过的湿润,直至城门空留接踵而过的车水马龙。
那一刻,我似乎看懂了康熙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也许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的孤独,他的无奈都是那么清晰分明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的心中,毫无掩饰和保留。
他终究还是老了!
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擒鳌拜,收台湾,撤三藩……
他有太多丰功伟绩被后人所歌颂,可是他依然是个人,是一个同样拥有着与我们相同辛酸苦辣的老人。
他依然需要妻女抚慰,儿孙陪伴。
从张英到张廷瓒,乃至如今的张廷玉,无不向世人揭示着这个道理。
他也有渴望。
只是那些渴望被深深掩埋在那些倜傥的历史流光背后。
寂寞?!
我从未像此时这样深刻地醒悟,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能够体会?
当属一代英王。
因为他终生与之为伴,为之倾其所有。
思及此……
“快上路吧!”
我再不愿多耽搁半刻。
迎面而来的风擦过耳畔,思绪随风飞扬。
抛弃了过去,遗忘了现在,忽略了未来。
你还是你!
只是你!
历史?
从今以后,索性忘了它吧!
张姓一族如何能够圣宠不衰,只在于三字真谛!
局外人!
舒晴,你本来就是个局外人!何必硬要将自己拉进漩涡之中!
正因为他们看到了帝王的寂寞,始终以局外人的身份不求回报地付出了真心,才得到了帝王的真心以待。
历史上的这一年,张廷玉因孝回乡守制躲过了当朝最大的一场浩劫。
“姚夫人……”
请允许我再一次这样轻声将您唤起,只为道一声别。
做为一个母亲,您已经尽其所能地付出了自己无私的爱。
即使这最后一次的离去,也为他成功的遮挡了所有明枪暗箭的风雨。
衡臣,有母如此,何其大幸!
康熙四十七年,我乘着载往汪洋最中央的马车。
嘴角的弧度上扬。
“还好……
伴驾的那一个……
是我……”
注:
(1)出口避暑:出张家口外至承德市区东北的避暑行宫。此宫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为后来清代皇帝避暑之所。
(2)大变:谓父母之丧。
(3)南信:南来的凶信。
(4)励大司寇:名励廷仪,曾于雍正初任刑部尚书。
(5)稍间:稍有好转。
(6)行走:指入值办事不属于专职官职。因张廷玉居丧未满,不宜任正式官职。
(7)这一段是部分摘自了《澄怀主人自订年谱》,稍有改动。
意思倒也不难理解,就是说当时廷玉随康熙出口避暑时大病了一场,这里一笔带过,其实据有关资料的显示,廷玉差点因此送命,康熙特别千里加急遣人回京请来了御医和上等的药材,就为了不擅动廷玉,导致病情加剧,可见并不是年谱中说的这么无关紧要的了。其次,家乡传来了姚夫人故去的消息。到出口时已经是七月了,康熙为了怕廷玉病重受不了,特地嘱咐了所有人不可以透露消息。还说这是我的旨意,你们不可以擅自主张。直到廷玉病情稍缓才将南方的凶信告之。还特遣内侍李玉到他的住处传旨宽慰他,说:你病才好,又远在南方,你可要体会亲人们的心情,不要过于悲痛。你到家传我的旨意,问问你父亲的起居。他年过70的人了,可要自己好好调养,不要过于伤感。听说你有三个弟弟,你可以留在家里侍奉,一年以后仍然回京来,在内廷入值办事,不属于专职官职,不违背你的孝道,一切照旧,我方便询问你父亲的近况。
听听吧!可见康熙是如何善待张氏父子得了!皇帝的体恤和周到不逊于家人父子。也可以看出张氏一族是如何的得到康熙的赏识和看重。康熙铁面却并非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2008.11.21
更新完毕,应责编的要求一日一更,一更一章,所以只能将5000+的章节拆分,还望大家理解!
加个音乐先!游戏《莎木》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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