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大哥走到令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孩子家家的,表情要不要这么深沉?”他家二弟呀,天才太过,让他这个做大哥的无比汗颜。
令升抬头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心塞。”
“心塞?这形容……太有趣了。”令升就是聪明,说话都比别人有趣。干大哥抬眼望着蔓延的雨幕,“二弟啊,别心塞了,先救了自己再说。”
令升笑笑,正想转身回去休息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小孩。小孩正东倒西歪的往破庙而来,令升叹气,他看着都觉得艰难,那小孩呢?他是多么辛苦才能追上?
小孩的确很辛苦。
但他从来不这么觉得,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一个小孩子,如果不能追着大部队,一个人怎么活?
或许死于饥饿,或许死于战争,或许死于迷路……但看到很多人一起往南方走,心里就有个底。
听说南方非常繁荣,到了南方,哪怕是讨饭,他也能活下去吧。
能活下去吗?能……吗?好辛苦……
小孩腿一软,跌倒了,整个人扑进泥地里,泥水溅了一身。
“呜呜呜……”小孩哭了,哭的惨烈,声音传了很远,附近的百姓听了,仿佛传染一样,全都哭起来了。
他们哭自己未知的命运。
“嘿,哭什么呢?你跟了这么久,这么坚强。”一个好听的清脆的男孩的声音响起,头顶的雨停住了。
小孩抬头一看,一个黑衣小孩举着伞站在自己面前,含笑望着自己。
“你是谁?”小孩站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泥水和泪水。
黑衣小孩道:“我是干令升,我一直很注意你。”
小孩瞪着他:“注意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哼,有钱人家的小孩。
令升微微一笑:“你很坚强,比大多数人都坚强。”
小孩冷笑:“如果我不坚强,就是找死。”
令升点头:“对,我感觉得到。”
“你到底什么意思?”小孩瞪眼。
令升微微仰头,看着伞檐,雨滴珍珠一般落下,溅起水。
“活下去。”令升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粮和碎银子粗鲁的塞进小孩怀里,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小孩紧紧的握住干粮,似笑非笑的:“你相信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
令升朗朗一笑:“就看你能追上来,就知道你是个坚韧的人。你这样的人,绝不会放弃自己。”
小孩嘴角僵硬。
令升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谢,我自己取名叫谢飞鸿。”
“飞鸿……非常好听的名字,也很大气。”令升点头,“我叫干令升。”
小孩道:“我知道,洛阳城最有名的少年才子,据说小小年纪就通读诸子百家。”令升营造的少年天才形象实在深入人心。
令升一愣,笑了:“哦,多谢了。”
小孩眨眼:“谢什么?你本来就很厉害。”小孩听得太多了,不由自主就有些仰慕的情绪在里面。
令升笑笑:“有字吗?就是名字之外的字,只有亲近的人可以叫的。”
谢飞鸿眨眼:“就像你的令升?”
令升点头,谢飞鸿道:“我没有,你能帮我取一个吗?”
令升歪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啊,叫子元怎么样?谢子元。”
谢飞鸿问:“谢子元有什么意义吗?”
令升笑了笑:“我觉得好听而已。”
谢子元若有所思的看着令升,点头:“很好听。”
“一起走吧。”令升伸手。
谢子元静静的看着令升:“你想让我当仆从?”
“不是,我带你去南方,然后你想去哪里自己决定。”他不缺仆从。
谢子元想了一下,将手放在令升手上,跟着他进了破庙。
干大哥抄手站在门口,看到令升牵了那个小孩过来,挑眉问:“令升,救人?”
令升笑道:“不,只是顺手。”
谢子元一进门就低着头,他看都不看干家的人。
“令升,我们的食物也很少,你……你怎么……”说话的是一个美艳的妇人,她是干父的小妾。
干夫人坐在一边,看起来高贵冷艳,下面有麻布铺着,她冷冷道:“我儿子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说。”
美艳小妾可怜巴巴的看了干父一眼,见他没有吭声,只好闭嘴。令升笑着走到母亲身边,为她捶了捶肩膀,笑道:“娘,别浪费心情,好好休息。”
干夫人闻言闭目养神,不再理睬那边的两个人。
干父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声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扭气,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干夫人没有吭声,令升抬眼看父亲和小妾,无奈极了。或许干大哥和干父会觉得母亲做的不够好,太过小气,嫉妒心又强,但令升却知道,这只是因为母亲爱的太深。背叛感情的是父亲,却不会有人说父亲薄情,大家只会羡慕父亲的艳福,而母亲的感情……那不是理所当然被人忽略的吗?男人怎么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小妾见干父似乎生气了,温柔的补刀:“夫君,姐姐还在生我们的气。”
干父想生气,但看了妻子一眼,又无奈的忍了下去。令升低头看母亲,见她还是一脸冰霜,心里叹气。其实他知道父亲还是爱母亲的,也很后悔娶了小妾,伤了自己最爱的妻子……可是母亲的性格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再也不会给丈夫机会。
失去的,已经失去。她宁愿自己寂寞,也不想委曲求全破镜重圆。
好傲的性子。
令升一直觉得无奈,母亲的性子让他想撮合两人都不可能了。
谢子元悄悄站在令升身后不远,悄悄的关注所有人。
天很暗了。
月光穿过了云层,落在谢子元身上。
嘎嘎嘎嘎……
有什么奇怪的鸟飞走,难听的声音惊醒了谢子元。谢子元回神,发现自己还在看令升的家,不由苦笑,转身走人。
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是令升带着谢子元来到建康城,然后在谢子元不愿意留在干家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当然,在南奔的路上,谢子元还从令升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认识到了一件事——知识和武功是立足之本。
知识……因为他是孤儿,才华盖世也没有用,所以谢子元走了武功的路子。谢子元有今天的能力,当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谢子元喜欢令升,尊敬令升,愿意帮他。
某个神秘的地方,两片竹简同时到达,上面写着同一个名字。
干令升。
黑衣蒙面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拿起两片竹简看了看,喃喃道:“两个案子同一个人?两份钱……不错。等等……老大还没回来,这案子接不接?”蒙面人不太敢违背老大的意思,于是他放下竹简,但放下的时候他眼尖的看到名字背后的钱——好贵!杀一个干令升值这么多钱吗?两份还都挺贵。
“恩,一个书生而已,老大应该不会在意,这么轻松的任务如果报上去,肯定轮不到我……嘿嘿,我可以私自接活,只要不说,谁知道呢?”蒙面人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为了钱冒险一把。
他握着两片竹简,手一用力,竹简化为灰尘,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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