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甚大,来时你未带伞,我与你同归。”
黛玉正想着下了这么大的雨,雪雁又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这会子叶青又不在,自己到底该如何回去的好。没想到,他竟取出一方伞,与自己同擎。
雨雾沉沉,纸伞一方晴空下,一高一小两抹身影,在泼墨山水之中渐渐隐去。
雪雁正心急着,打发了家几个小丫头去寻了黛玉,忽见姑娘的身影,不由忙到门口迎道:“姑娘这是同八小姐去哪儿了?怎么寻也寻不见。这会子雨竟又大了起来。姑娘快进来!”
黛玉看了看自己,欣然道:“哪里湿了?有伞又怎会湿?”
雪雁这才发现姑娘竟是同城主一道而归,不由一惊,“雪雁见过叶城主。”旋即过去接过叶孤城手中的伞。
黛玉回头对叶孤城笑道:“你也快进来。”忽然眉一蹙,“我倒未湿,你怎倒湿了大半?”话语刚出,黛玉不由恍然大悟,旋即目有盈光,咬了咬唇,他竟是将伞全遮住了自己,湿了大半个左肩。那一袭白衣也沾染了泥泞。
叶孤城道:“无妨,雨凉,饮些姜汁暖身,早些歇息的好。”他看了一眼黛玉秋水含烟的眸子,淡淡一笑,“屋外已有大雨,沾我左肩;莫要屋中小雨,湿我右臂。”
“你且等我。”黛玉对叶孤城道,说罢便转身,走向内室,取出一物。叶孤城皱了皱眉,不知她到底是何意。却见黛玉取了一衣物出来,竟是自己那一件玄色披风。
“莫道我会着了秋凉,披着件到底好些。莫要叫姑母担心了去。”说着便欲替叶孤城披上,却发现自己身形尚小,只得踮起脚,方勉强环过。
将要系上,却觉指尖凉意,那一双大手接过披风的绳,不经意间触碰了碰。黛玉不由抬起头,
姑苏夜雨,寂寥如丝。半盏残烛摇曳红光,斑驳着墙垣,倒映在叶孤城墨如星辰的目中。
黛玉放下手去。
“你怎会带着它来家?”
黛玉不做声了。
“一直带着?”
黛玉抬起头来,迎上他的寒眸,轻笑一声道:“这么一件披风,我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唤了叶青姐姐来取。想来是不要了。丢了可惜,绞了,也无甚用处。倒不如带着,下雨了还可当做蓑衣。反正你说你见了我,我定会哭上几回。索性屋中下小雨,不为你晾茶,添个蓑衣,避了我这‘泪雨’,倒也不失礼了。”
“玉儿。”叶孤城轻声唤道。
黛玉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在自己面前神色甚少如此凝重着。
“你方才可有听见什么?”
黛玉摇了摇头。“你问我这个作甚?”
“有些事,非你所能知。不愿让你知,亦是为你好。”
黛玉也不应,只细细地思忖着这句话。鬓边一朵白玉梅点翠珠中沾落了一滴雨珠,凝在乌云发间,轻拂过颊边,滑向玉颈,又坠落在莹白色的罗衫上,绽开。想起方才晚膳间,姑母同夫人言语间的话儿,又想起那日在爹爹书房中,对自己所叮嘱。黛玉攥紧了紧丝绢,爹爹真的要给自己议亲了……犹记上一世宝玉娶宝姐姐,自己在潇湘馆焚诗稿,此情此景尚历历在目。
寄人篱下无人做主也好;这一世也罢。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愿是孽,只想得个知心人,闲流云,琴诗相和,安宁一生罢了。只无论是六公子,还是七公子,都不是自己所想。一时间,竟是五味杂陈在心,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
欲言又止一番,只叹了口气,合了合那披风,“罢了,你也回吧。”
“我走了,早些歇息。”叶孤城若有所思,接过雪雁手中的伞,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一夕夜雨,一树落,绿肥红瘦。
“雪雁,什么时辰了?”
雪雁走了过来,替黛玉披了件衣裳,道:“姑娘,快晌午了。”
黛玉睡眼惺忪,香腮若雪,晕着红霞。“怎不叫我?竟都快晌午了。到底比不得在自己家中,今儿也该回姑母家了。”
雪雁笑道:“姑奶奶来过了,见姑娘还睡着,便也不让我们叫姑娘起身。雪雁想,姑娘昨夜辗转未眠,今儿让姑娘多歇息一会儿也是好的。从桃堡到林府,还须得乘些时辰的马车。姑娘不必心急,缓些起身便是了。”
黛玉点了点头,忽闻得一阵“咕咕咕”的声音。不由疑心道:“昨儿方下过雨,这会子哪里来的雀?”
雪雁瞧了瞧外头,会心一笑,“哪里是什么雀?是城主早上吩咐人送来的一对信鸽。”
是他送来的?黛玉起身梳洗,接过云裳递来的巾子,坐到妆镜台前,梳篦顺着青丝缓缓滑到胸前,怔了怔,良久才道:“好端端的,他送我这个作甚?”
云裳道:“城主近日有些江湖中的事要去办,便叫叶青姐姐早上送了这对鸽子给林姑娘。说是姑娘若是有话无人诉,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管写在纸上,叫玉儿传给他便是。”
“玉儿?谁是玉儿?”
云裳笑道:“就是那一只白鸽。”
他倒打趣起她来了!
“另一只灰鸽还未有名字,不若姑娘给起一个便是。”雪雁笑道,“只要不叫雪雁,便好。”黛玉杏眼微嗔,“灰突突的,又垂首不语,跟外头林子里那灰叶似的。便叫叶儿是了。”
雪雁合了合掌,笑作一团,“阿弥陀佛,还好是叫叶儿。我还以为姑娘要唤那灰鸽叫‘叶孤城’呢。姑娘到底还留了几分薄面给城主。”
黛玉轻哼一声,“只许他打趣起我,唤那白鸽做玉儿;就不许我唤那灰鸽叫叶儿吗?他可有说他去哪儿了?何时归?”
云裳摇摇头,道:“这个云裳不知,城主去哪儿,我们从来都不过问。许是个把天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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