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恁地哭了?”坠儿扶额,不知为甚,也许八字犯冲,只要她小人家喜气洋洋的时候。总能见到这位主子的眼泪,邵素茫然地抬起头,眯起眼,一行清泪又流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坠儿见小姐是真的伤心,心头一跳,刚刚一天一夜未归,不会,不会……忙上去握住邵素的手,道:“小姐怎么了?……”
邵素半天才反应过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哦,没甚,我只是……有些感怀……”
真实的因由若是说出来,不仅坠儿会吐血,全屋的丫头都能倒仰!——她只是,觉得自己堕落了!是的,自己在讨好这个世界,在说违心的话,从前只是沉默冷观,如今却是着意讨好,刚才竟如此刻意地讨好嫡母,真是……太俗了。
自己变了,邵素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自从亲事之争,自从那汉子的侵扰,自从那一夜……自己变仿佛那必然要沉没的小船,再也不能清风明月地做竹下君子,而是必然要沉入那现实世界的汪洋里去,最后变成一个满脑子算计与铜臭的庸人……
邵素打了个冷战,无力地依靠在床架上,闭上眼,忽然想起一首诗来:小庵摩腹独彷徉,俗事纷纷有底忙?云影忽生鸦蔽日,雨声不断叶飞霜。经纶正复惭伊传,杂驳犹能陋汉唐。卷尽残书窗已晚,笑呼童子换炉香……
自己若是男人也罢了,偏偏生为女儿家,注定这一世不得清净,日日夜夜要与这些俗人俗事筹谋……总之,除非出家做姑子……
因为沈氏的着意照顾,邵素的脚腕很快好了起来,不过三四日便能下地,七八日后已然走路无碍,这日邵盈来探望,见她在地上被錾儿扶着走来走去,笑道:“三妹妹果然是有大福的,连这百日伤都好的如此快。
邵素笑笑道:“不过是崴了一下,若是真的伤筋断骨,大抵几个旬月是免不了的。”
邵盈把那腕上的镯子拨拉地哗哗作响,嘿然一笑,忽然道:“妹子这里的窗纱倒是好,竟是从未见过的。”
邵素“哦”了一声,道:“是母亲那日来的时候给换的。”
邵盈点了点头,道:“大伯母对妹子是极疼的。”
邵素听了这话,微微瞄了邵盈一眼,见她面无异色,心里倒愧疚自己又多心了,忙道:“母亲待我是极好的。”邵盈微微一笑,侧过头望着那精致的阮烟罗,不让邵素见到她眼眸里的冷意,忽然又道:“妹子,你可是多日未曾外出了的?如今冬日暖阳,最是趣味不过,跟我一起走走?”
天寒地冻,邵素本不欲外出,听了“趣味”两个字,不由生了兴趣,点头道:“也好,几日不曾出去,不知天澜园子里的一品红.君子兰.天堂鸟都开得如何了。”
邵盈笑道:“我这种俗人是不经心的,你倒是记挂着它们。”
这话说得邵素几分伤感,这些阿物在这府里只是些摆设,若是不好了便掐了去,只有她,真真心心喜欢它们,着实用心打理它们,又紧着丫头婆子不许随便掐断,只是如此还是有不少着了手……
哪一日自己出嫁了,恐怕它们落不到什么好来了……
“三妹妹?”邵盈见邵素忽然呆呆出神,不由出口叫道。
邵素反应过来,忙叫錾儿道:“快些把那貂裘毛的披风拿出来,我要跟二姐姐去看。”然后顿了顿道:“不要让坠儿玉儿知晓,省得两个丫头聒噪。”錾儿一愣,看了看邵盈,慢慢道:“小姐,这天冷地冻的,你的脚也刚好……”
邵素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也聒噪起来……”
錾儿见主子这么说,只得去内室拿衣,却听邵盈道:“啧啧,三丫头,你这主子做的,竟是躲着丫头……”
邵素听了一愣,随即释然道:“她们也是为了我好。”
邵盈“哦”了一声,道:“三妹妹这么镇不住人,若是做了主持中馈的主母,不知该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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