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顿时愣在当场，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不能挪动半步。</p>
“他……”她双唇颤抖着，生怕对方说出来那句他的儿子已经魂归西天。</p>
“艾火好歹算是保住了大人的性命，可是却没法让大人醒过来。”钱大夫沉声说道，“本还有一法……那就是灸曲骨,然而灸之，男子则阳事永不起，只怕于大人的子嗣有害。老夫人还需慎重。”</p>
老夫人惊呆了。</p>
如果真的走了这条路，且不说儿子尚且有可能醒不过来，就算是醒过来了也是废人一个，又要如何面对满房的妻妾和官场上的同僚？</p>
“罢，罢了。多谢老先生了。”过了许久，老夫人方才出声。</p>
天下名医众多，又何苦行此险招？不如续着儿子的性命，寻访名医才是良途！</p>
打定主意，老夫人便打发了钱大夫，又命令方妈妈帮着她封锁消息，不许任何提起此事，只说是老爷突然得了急病。</p>
这一顿人仰马翻，老夫人疲惫不堪的跌坐在床头，想起大儿子恐怕就要一命呜呼，忍不住老泪纵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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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孟长庭患病的消息终是隐瞒不住的。</p>
府里的少爷、小姐们，自然是要到父亲的病床前侍疾的。</p>
老夫人倒也不拦着，反正人已经这副模样了，而且府里人人只道孟长庭突发恶症，因此孙子孙女们似乎也没有生疑。</p>
“妹妹，你瞧着父亲……”刚刚替孟长庭去户部告假回来的孟孝成，拉了孟慧芯到一旁，小声问道。</p>
孟慧芯眉头紧锁，轻轻摇头：“我瞧着很是不好。”那孟长庭分明已经是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了！</p>
孟孝成的脸色一暗。</p>
这可如何是好，他如今不过是个举人，尚且需要父亲在官途上指点扶持，而今若是父亲真的这么一命呜呼，只怕他的前程也到头了。</p>
他很想问一问孟慧芯，她是否觉得孟长庭是否已经基本上没有希望了。可是作为一个儿子，这样的话实在是没法问出口。</p>
好在孟慧芯聪明，早已经看出了哥哥的意思，只点头说道：“哥哥放心，内宅你不方便日日过来，我会随时看着的。”</p>
孟孝成感激的看了妹妹一眼，正要再吩咐几句，一错眼，却看见孟慧茹掀了帘子，端着水盆走了出来。</p>
他立即闭了嘴，扬声说道：“芯儿，你只告诉祖母，我已经替父亲告假了。尚书大人也是让父亲好好养病。”</p>
孟慧芯会意，接口道：“我明白了。哥哥且去忙吧，府里的外务还要靠你呢。”</p>
孟慧茹看那兄妹二人一唱一和如同演戏一般，也懒得理睬，自顾自的重新端了一盆热水进屋，给孟长庭擦脸。</p>
等到擦完了一出来，却看见孟慧芯站在那里发呆。</p>
“妹妹，这是怎么了？”</p>
孟慧芯看了她一眼，眼神变幻，到底走过来，轻声说道：“大姐，你看父亲……到底是什么病？”</p>
“我又如何知晓？只不过我瞧着父亲……”孟慧茹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不是十分好。”</p>
“你也这么觉得？”孟慧芯越发笃定了内心的猜测。</p>
孟慧茹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咱们做女儿的，总是要尽最后一份孝心的。”她的语气让孟慧芯觉得孟长庭似乎是奄奄一息，就在等死了。</p>
孟慧芯有些木然的颔首，什么也没有多说。</p>
然而她既然知道了孟长庭的情况，于侍疾一事越发的敷衍，每每都是到点了来点个卯，便借口其他事情离开了。</p>
孟慧茹见状，也不点破，只是更加的卖力细心的照顾孟长庭。</p>
老夫人虽然心力交瘁，无心理会这些，可是方妈妈却是个有心，将姐妹二人的行为看在眼里，背地里告知了老夫人。</p>
老夫人听了这话，气得头冒青烟：“真真儿是个白眼狼。我和她父亲竟然是白疼了她这些年！反而不如慧茹这个不养在我身边的体贴懂事！”</p>
方妈妈赶忙安慰道：“恐怕也是小孩子不经事，乱了方寸。”</p>
老夫人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的疼。</p>
这些日子也来了不少的所谓名医，可是不是束手无策，就是压根是为了骗银子的。</p>
眼见着儿子是越发的虚弱下去，她真是都要有些绝望了。</p>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您睁开眼看看我啊！老爷！”</p>
声嘶力竭的嘶号就这么凭空冒出来，钻进了老夫人的耳中。</p>
老夫人恼怒无比，拍着床板道：“我儿子还没死呢，这是谁来哭丧！”</p>
说完，她扶着方妈妈的手就冲了出去。</p>
再定睛一看，那哭的期期艾艾，几乎喘不上来气的不是周氏又是谁？</p>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不知所措的白姨娘——这也是孟长庭的妾室，本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p>
“老爷！您醒醒啊！你怎么就这么忍心扔下我去了？你让我可怎么活啊！我肚子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啊！如今就已经有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见你最后一面啊！”周氏仿佛是没有看到老夫人的存在，只顾着哭号。</p>
老夫人气得浑身打颤，伸出手指着周氏说道：“住口！”</p>
孟慧茹掀了内室的帘子走了出来，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氏：“姨娘这是痰迷了心窍吗？父亲如今尚且安好，你却大声喧哗哭号，又满嘴的晦气，难道是要诅咒父亲不成？”</p>
“你！”周氏一噎，“你不要污蔑于我！”</p>
她被老夫人困在院子里不得出来，却是又听说孟长庭病了，自然是着急得不得了。这才想了办法，趁着看守的婆子如厕的功夫，跑了出来。却是正好碰上了也要过来看望的白姨娘。</p>
“贱人，你还有脸过来闹事？若不是你哄了他喝酒，他又岂会如此？”老夫人气得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说了出来。</p>
周氏一团迷糊，不知道为何孟长庭喝酒会导致他发病，只当是老夫人要故意为难自己。</p>
“老夫人这话，我听不明白！既然您说了，我倒是要问个清楚，到底老爷是怎么病的？又是得了什么病？”</p>
孟孝成赶着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姨娘在这里发疯。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可是从哪些奴仆的口中也影影焯焯明白了一些什么，恐怕此事还是不要深究才好。</p>
“大哥来了正好！姨娘当着祖母的面就撒泼放肆，只怕是郁结于心，得了癔症吧？你还是好好劝劝才是！否则只怕下一个要看大夫的就是她了！”孟慧茹扶着老夫人的另一只手，冷冷说道。</p>
周氏还要继续说话，却被孟孝成给扯住。</p>
“姨娘，你不要来添乱！还是回去好好休息！”</p>
“我不会去！我要陪在你父亲身边！谁也别想分开我们！”周氏执拗的不肯起身。</p>
孟孝成又怕她胡言乱语，又怕伤了她腹中的胎儿，真是进退两难。</p>
此刻，孟慧芯也闻讯追了过来。一进门就直接拉了周氏起来：“姨娘，你这是干什么？”</p>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难道我连陪着你父亲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周氏依旧是梗着脖子大喊。</p>
老夫人只觉得被这母子三人吵得头昏目眩，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了。</p>
“老夫人大喜！老夫人大喜！”</p>
金枝如同癫了一般的闯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p>
老夫人本就心情抑郁，此刻却见最得力的丫鬟居然说什么大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慧茹，给我掌嘴！打醒这没有规矩的东西！”</p>
孟慧茹却是眼珠一转，拦住身后那两个跃跃欲试的婆子，肃容说道：“祖母且慢。金枝姐姐不是那等不懂规矩的东西，她这必然是有什么事情！”</p>
金枝此刻也多少恢复了冷静，方才压抑着脸上的喜色：“老夫人赎罪。是奴婢忘形了。刘管家从直隶找了一位名医！据说是这段时间已经治好了两个和老爷同样病症的人！”</p>
“此话当真！”老夫人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p>
“真的！真的！现在那位先生已经到了咱们府上，刘管家正带着他往这里来呢！奴婢这是先过来传话！”金枝也是十分的激动。</p>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儿有救了！我儿有救了！”老夫人急匆匆的就往门外走去，恨不得直接迎接这位“神医”。</p>
周氏母子三人却是都哑了声音。</p>
尤其是孟孝成和孟慧芯，居然都是目露复杂后悔之色。</p>
孟慧茹看在眼里，心中不停冷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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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看……”老夫人还不等那大夫诊脉完毕，就迫不及待的问道。</p>
那大夫怎么看都是个形容猥琐、弱不禁风的老头儿，身上穿的也是寻常不过的布衫子。</p>
孟孝成瞧他的模样，多少有些轻视：“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即便你束手无策，我们也是不会怪罪的。”</p>
那老头儿倒也不生气，只晙了孟孝成一眼，便接着诊脉。</p>
孟孝成见他如此无礼，想要发作，却被孟慧茹拦住了。</p>
“大哥，你也该看看场合！”她目光中带着冷意，倒是让孟孝成一时不敢开口了。</p>
老夫人看见了，对孟慧茹越发的满意，心中想着，等到孟长庭醒了，一定要让他好好对待这个懂事又识大体的孙女！</p>
那老头儿装模作样的又故意诊脉查看许久，这才慢慢的退出了房间。</p>
老夫人等人都是紧忙跟着走了出来，并且将那老头儿簇拥在中心，等待着他的答案。</p>
“先生，您给个准话吧。”孟孝成强耐着性子问道。</p>
那老头儿满意的看着这些本来高贵无比的人对他祈求，思考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此病，可医！”</p>
老夫人顿时大喜，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一脸期待的看着那老头儿，愈发的恭敬：“老先生既然有此高才，何妨一试！若是真能救了我儿的性命，我必奉上千金为谢！”</p>
老头儿听见“千金”二字，眼睛一亮，可是却还是故弄玄虚的摇了摇头：“只可惜啊……”</p>
“可惜什么？”老夫人心肝乱颤，生怕又有什么变故。</p>
“我身上的确是有良方，可是，这方子需要一味奇药做引子！只怕是贵府上难以弄到。”老头儿一脸的神秘。</p>
“你只说来便是。不管是龙骨、犀角，只要是这世间有的，我们必然全力寻来！”孟孝成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p>
老头儿笑了笑，只从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p>
“人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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