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是镇国侯府袒护了落迟风的遗孤并且拿到了足矣致子程死罪的证据,那么,恐怕就算是他亲自出手,也保不了那个孩子了。
魏天翔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着急之色,虽说魏子程的举动让他伤透了心,但毕竟是养在自己膝下数年的孩子,那一声父亲也不是白叫的;如果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走上一条死路,他又于心何忍?
就在魏天翔心乱如麻、惴惴不安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紧跟着,就看见两个孩子从门外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孩子只要扫上一眼就能断定来历必定不凡,虽然年纪幼小,可小小的身板上夹裹的凌厉之势竟是要魏天翔这样的人物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光是这一身的气度,就不是寻常的人家能养得出来的;被走在最前面的孩童牵着手走在后面的另一个孩子显然为生活所迫,虽说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很是不错,但一看就不是他的,稍长的衣袖,微高的领口,这一身的衣服倒像是属于走在最前面的孩童;只是,就算穿着别人的衣物,那个孩子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自卑之态,眉宇朗朗,目光澄澈,端的是一幅顶好的相貌。
只是,魏天翔颇为疑惑,他没听说过这镇国候爷成亲生子了,为何身边会有孩童跟随?
而就在魏天翔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楚朔疑惑不解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裴铮却是被忽然跳出来的这俩小东西给惊了一跳;这小祖宗,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段清也同样皱起了眉心,抬眼看向跟随着楚朔一起出现却只敢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吕刚,眼神之中尽是质问之色。
而踏进房中的楚朔就像是看不到众人眼中的质疑和不满一般,紧紧拉着落安宁的手站定在房间的正中央,回眸淡淡的瞥了眼因为他的出现而沉默不语紧盯着他看的魏天翔,又望向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的干爹,抓紧落安宁的手轻轻地抖了抖;在做出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后,唇一抿,眼一瞪,扯直了脖子就冲着在场之人大声宣告:“孤要落安宁入住太子宫。”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似惊掉了下巴,半天除了清风阵阵,却是连一个出声的都没有。
裴铮本来就因为楚朔的突然出现而蹙着的眉心更是以一道惊心的弧度狠狠地皱了一下,捏着折扇的手骨瞬间收力,差点将这堪称一柄利器的乌金骨折扇生生捏成渣渣。
而自出现后就一直宠辱不惊的魏天翔总算是在这个时候露出了愕然之色,他怎么也没料到,出现在白鹤楼中的人除了堂堂镇国候,竟是连一朝东宫都来了;那声‘孤’的自称,普天之下除了帝王也只有未来的储君敢这样称呼自己,至于被太子拉在手中的做男孩儿打扮的另一孩童,竟然就是北戎落迟风的遗孤?!
天啊!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盘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大梁的储君和北戎落氏的遗孤纠缠到一起;那一声‘入住太子宫’绝非普通的住进一词如此好理解,要知道,‘入住’可是代表着是以主人的身份住进的意思,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东宫中,真正的主人只会有两个,一个就是当朝太子,而另一个的身份,则是太子妃!
难道是……魏天翔的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脸上的难以置信之色更是浓郁到了极点;这一刻,如果楚朔知道,他的一句话能让一位战场悍将惊讶成这般模样,他或许还真会小小的骄傲一把。
相较于众人的震惊不语,落安宁同样难以置信的看着楚朔的侧颜半天回不过神,她怎么也没想到楚朔会在听到元西的一番质问之词后做出这样的举动,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刚才的那番话不是戏言,而是真的?
明明是一个连出来行走都需要他人保护的人,明明因为年纪幼小事事需要他人操心张罗的人;可此刻的楚朔却是让落安宁生出几分不敢窥视的错觉;在他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藏匿着极大的力量和无数的秘密,俗人会被他稚嫩姣好的长相所蒙蔽,只会当他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来对待;可是,只有他自己和真正慧眼的人能够看出,纵然小小年纪,但已能担负重任,早已不容小觑。
这样的楚朔,让她心惊,也让她觉得莫名的眷恋;自父王离世后,她就像一个无根的浮萍在这红尘中漂浮游荡,哪怕身边有元西相陪,她也日夜担心,辗转难眠;那一夜王城灭族的大火成了她一世无法磨灭的梦魇,她逼着让自己坚强,逼着让自己面对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的残忍结果;她让元西让世人看到了她笑对人生的倔强和坚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逼迫着自己快点长大的真的好累、好无助;曾经她也想过找个人来依靠,哪怕那人无法帮助自己,只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也能慰藉她凄惶苍白的内心。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渴望了那么久的那个人,期盼了那么久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大梁的储君?依照大梁和北戎的关系,这让他们两个人的相遇就像是带着命运的诅咒和恶意一样,无法轻易得偿所愿,也无法轻易挣脱。
察觉到身旁之人的忐忑不安,楚朔回头看向落安宁,同样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他对她展眉轻笑,轻轻上挑的眼尾带着淡淡的欣喜和温润:“安宁,孤想好了,就算将来或许我们有分开的一天,但最起码现在,让孤留在你身边吧。”
两行眼泪不受控制的从落安宁的眼底悄然坠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此时却是展颜带笑,流光溢彩的美丽双眼更是绽放出惊人的光芒,在楚朔期盼的目光下,含泪点头。
望见这一幕,在场的人就算是再想装糊涂也是装不下去了,裴铮看向楚朔的眼神中片刻间有些许的迷惘,跟着在一个淡淡的垂眸微笑后,眼底最后的一份执着也被他悄然放下;这个孩子,这性格也不知是像阿昭多了一点还是像楚烨多了一点;但是有一点无法让人忽视,那就是,他这份认准一个人后就一往直前甚至有些偏执的做法,真是像极了那位大梁的天子。
相较于裴铮等人的默默接受,魏天翔则是向看一个怪物一样紧盯着面前的两个孩童;身为武将,在知晓他们二人的身份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北戎落氏对大梁边陲的滋扰和对大梁天威的挑衅。
如今,他竟亲眼看见大梁未来的储君对落氏的遗孤青睐有加,这要他如何能够接受?心底难掩的波涛和愤懑几乎盖过了他来白鹤楼的直接目的,一双清冷的眼睛如出鞘的利刃带着磅礴的质问,毫无保留的直视着大梁未来的天子。
对于像魏天翔这样的悍将,身上自然就会有一股悍然之气悄悄流转,只是平常时间很多人都被他的谦和儒雅的做派蒙蔽而已;可是,当他真正认真起来,武将之风却是无人难撼动一二;所以,在他眼带质问之色目光灼灼的盯着楚朔的身影时,楚朔也慢慢转过身,松开牵着落安宁的手,缓缓走到他面前。
楚朔知道,眼前的魏天翔并不是他平常跟随在父皇身边看到的那些文臣武将所能比较,魏天翔的一身军功全部都是靠着自己能力一点一点的赚来,他的荣耀,既没有依靠家族的势力支撑,也没有靠着巴结逢迎的手腕;这是一个真正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豪杰人物,岂是那些被京城奢华绯靡生活浸染已经软了骨头寻常臣子所能比较。
魏天翔此人,堪称国之栋梁;他敬佩这样的人,也尊敬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在他面前袒露身份。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