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亲眼中责备的神色,苏菲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仔仔细细地依次扫过说话的每一个人,直到她们在冰冷的目光之下低了头,她才终于抿了抿唇角,“失陪了。”
“苏菲,你怎么能这样粗鲁无礼!”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追上匆匆离席的苏菲,轻声说。
“妈妈,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够继续容忍跟那些人一起共进下午茶!”苏菲同样压低了声音,可其中的恨意却不加掩饰,“她们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一个人——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们就在那里冷眼旁观……直到……”
她咬着牙,拼命睁大了眼睛,泪水却还是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苏菲……”卢多维卡将女儿搂进怀里,长长地叹气,“我知道——”
“不,妈妈,你不知道!”伏在母亲肩上,苏菲终于失声痛哭,“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就像我的妹妹……妈妈你不知道……她最后一刻还在叫我的名字,她相信我能救她,而我……”
“苏菲,你已经尽力了……”
“我让她失望了……妈妈,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昨天晚上没有走开……”
如果她一直陪在马蒂尔德的身边没有走开,如果她在见面之初就没收了她手中的火柴,甚至更早一些,如果当初她反对她抽烟的时候再坚定一点,或者,如果她把她抽烟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父亲……
任何一个“如果”成为现实,马蒂尔德都不会死。
昨天晚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她也是。
“别哭了,苏菲。”
卢多维卡拍着女儿的后背,“我们还要赶去布达佩斯……”
“不,我不去!”
苏菲断然拒绝,许久,她才把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轻声说,“我想在这里陪陪马蒂尔德……最后一次……妈妈你帮我跟茜茜道歉,我知道她不会介意的……”
葬礼在一周后举行。
马蒂尔德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儿——米白色的长裙遮盖了她的脖颈,后背,手臂和双腿;那下面是烧伤后灰黑焦灼的皮肤。
然而她的脸庞却没有丝毫伤痕,就好像睡熟了一样,仿佛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如同往常那样笑嘻嘻地说话——可是苏菲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再也不会。
棺木缓缓合上。
她的脸渐渐消失在厚重的棺盖下。
马蒂尔德!
泪水无声地滚落,苏菲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十三年。
她认识她的时间超过自己生命的一半。从最初在美泉宫看到那个目光灵动笑容恬静的小女孩的时候开始。
维也纳。慕尼黑。罗马。蒙扎。威尼斯。
她们一起溜出宫。她们一起恶作剧。她们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小习惯。她们分享彼此的每一个小秘密。
她说苏菲,你知道你永远可以信任我的。
她说苏菲,你知道我永远在你身边。
她说苏菲,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她才十八岁!
她还那么小……
颂歌低低地响起。
尘归尘,土归土……
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马蒂尔德被安葬在维也纳嘉布遣会教堂边的皇家墓穴中。她的身旁,是母亲希尔德加特公主和哥哥卡尔·阿尔布雷希特。
苏菲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直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那不是娜塔莉——娜塔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还好吗?”
苏菲抬起眼睫,看到那个男人褐色的眸子。
“走开!”
“苏菲——”
“你也是凶手!”她用一种带着恨意的目光盯着他,咬牙切齿,“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开——”
她怎么可能原谅他!她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
“你的手触到火的那一刻你也会被烧伤!苏菲,你的手差一点就废了——”
“她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她就是我的小妹妹!”
“所以,你要陪她一起去死么,苏菲?”
他缓缓地说,语速很慢,清醒、理智、冷静到冷酷。
“是,我愿意陪她一起去死,这一切又关你什么事——”
费迪南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吻住苏菲的唇。
紧接着,他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那个吻——他的舌头顶开她的双唇,撬开她的牙齿,急切,蛮横,极具侵略性,却又似乎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慌乱和沉痛。
大脑缺氧了瞬间,苏菲反应过来,冲着那条舌头狠狠咬下。
她用力推开他,皱着眉用手背擦过嘴唇,力气大得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生生磨破。
扬起右臂,然而还未挥下就被紧紧攥住了手腕。
“你知道为什么,苏菲。别跟我装糊涂,你一直都知道——所以你才拿自己当赌注,一次又一次地要挟我。”
费迪南勾了勾唇角,笑容却没有多少温度,“收起你那些可笑而无用的骄傲吧——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时你给我的忠告。即使我再纵容你,苏菲,也绝不会允许你挥下这个巴掌。”
苏菲紧紧咬着嘴唇,拼命睁大了眼睛,可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
就在费迪南好奇那个认为自己受到屈辱的姑娘接下来的动作时,苏菲忽然冷笑起来。
她毫无预兆地屈起膝盖,狠狠顶向他的下.体——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绝不会做出这种粗俗的行为,然而可惜的是,苏菲一开始就跟淑女这个单词毫无联系。
看到男人脸上混合了错愕、愤怒和痛苦的扭曲神色,她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混蛋!”
她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说真的,我受够了!而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
苏菲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你,你们,这个疯狂的扭曲的该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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