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
“你说不在乎我是嫁给国王还是嫁给裁缝的!巴比你忘了吗!你说过,只希望我幸福的——”
马克斯公爵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你永远不能拒绝巴伐利亚国王的求婚。”他皱着眉,加重了语气,“无论什么时候。”
苏菲垂下眼睫,沉默。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遮住了眼底的黯然。
“我的小天使,你看起来如此闷闷不乐。嘿,到这儿来。”马克斯公爵走到苏菲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微微俯低了身体,抱住自己的小女儿。
“……会好的,巴比,我会没事的。”苏菲埋在父亲怀里,努力微笑,脸色却像是慕尼黑的严冬一样忧伤,“我说过,我是个维特尔斯巴赫。”所以,不会仅仅享有特权,更应该承担许多义务。
“我知道。”他拍着苏菲的后背,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你,我,你母亲,都是。”
1867年1月23日,《慕尼黑新闻报》登出了巴伐利亚国王订婚的消息。
“根据确实可靠的证据,我们被正式告知,国王陛下路德维希二世,已经和马克斯公爵最小的女儿苏菲公主订婚了。”
与此同时,婚礼的日期也被确定下来——1867年5月15日。
同一天,苏菲和路德维希参加了在慕尼黑王宫前举行的庆典。
从马克斯公爵城堡的路德维希大街到王宫所在地住宅大街,人们盛装打扮,站在道路两旁挥舞着蓝白相间的巴伐利亚国旗,欢呼声不绝于耳。
苏菲同样穿着蓝白两色的正式礼服,佩戴了蓝宝石的项链和耳坠,坐在马车上挥舞着手帕。虽然是冬天,但整个慕尼黑依旧像是的海洋:白色的玫瑰,百合,蓝色的风信子,矢车菊;马车上更是用了一丛丛的白玫瑰作为装饰。
“殿下……您难道不开心吗?” 娜塔莉坐在苏菲对面,打量着她的神色。
“人们如此快乐,真是难以置信。知道么,我小时候看着茜茜结婚时……也曾经幻想过那样的婚礼。”
“这一切的确棒极了,不是吗?”
苏菲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她将目光重新投向街道两旁欢呼的人群,继续挥舞白色的手帕。
当马车在王宫前停下的时候,整个庆祝活动达到了高峰。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被父母牵着的孩子,从梳着发辫的少女到头戴礼帽的壮年,人们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和橄榄枝,欢呼着,雀跃着,甚至哭泣着——在普奥战争的失败之后,巴伐利亚实在太需要这样一件振奋人心的喜事了。
《进步主义周刊》对此评论道:
“我们国王的订婚是这一天的盛事,这样一个突然而浪漫的庆典则毫无疑问是出于爱情。毕竟没有任何政治上的原因可能促使国王和一个远房旁支的女儿结婚,这样的婚姻会给人们带来美好的前景——政治决定王室婚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今年以来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苏菲讥讽地说,将手中的报纸扔进废纸篓里。
如果世界上还有谁能够体会苏菲的心情,就是她的父亲马克斯公爵了——这个时候,他正站在城堡二楼的窗口,抽着一支烟。
“这件事情还需要教皇的批准。毕竟,他们的血缘太近了。”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说着,在信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他不同意呢?”
“怎么可能,马克斯。当初茜茜和弗兰茨结婚的时候都没问题——他们的血缘更近呢。”卢多维卡微笑着说。每当想到小女儿将会像茜茜那样嫁给熟悉的表亲,成为整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她就忍不住感到开心。
马克斯公爵吐出一口烟圈。
“苏菲……”他低低地叹气,只可惜公爵夫人并没有听到。
对于巴伐利亚的民众来说,国王订婚的消息无疑是巨大的安慰。而为他的民众编织了童话的那个人,却又一次开始计划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首都。
从路德维希还是王储的时候开始,就有无数女子拜倒在他的脚下。世界上的一半女人都因为这个英俊的未来国王而疯狂,甚至在歌剧院也毫不放松,手中的望远镜时刻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他成为国王之后,立即要求演员们单独为他在宫廷剧院表演。
订婚后,他收到的情书也没有丝毫减少。野心勃勃的母亲们用尽了手段想要使她们的女儿成为国王的情妇——即便所有的情书都被扔进了废纸篓里。
路德维希对这些早已厌倦。
可最糟糕的不是他对女人缺乏兴趣,而是他发现自己对同性很容易发展出亲密的友谊——对于罗马天主教的信徒而言,这种想法无异于同魔鬼为伍。
3月,在痛苦中挣扎的年轻国王离开慕尼黑前往瓦尔特堡,之后又坐上了开往巴黎的列车。
路德维希尚且能够逃离,而苏菲却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她只能坐在家里,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撕掉日历的动作。
“我怀着恐惧望向未来,婚礼日期仿佛是伫立在灵魂面前的黑色阴影——我真想逃离这残忍的命运!”
书桌边水晶烛台上的蜡烛被全部点燃,这个寒冷的暗夜也带上了一丝温暖的气息。镜子里映出苏菲的背影——浅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背后,打着卷儿垂到腰际。
深深浅浅的墨色在信纸上氤氲。
“我们之间已经毫无希望——只有放弃。为什么我不能在失去自由之前见到你呢?我如此真诚地爱你,我的艾德加。当你在我身旁时,我甚至无法告诉你我把你放在心里多么深!”
园里枫树的枝桠在玻璃窗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与记忆中许多年前的情景重叠——多少个夜晚,她也曾经在烛光下给彼时还是少年的他写信,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心底是甜蜜的期待。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乔安娜——”
触到那双褐色的大眼睛,苏菲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是的,娜塔莉和她的母亲如此相似,就连眼睛里温柔的神色都如出一辙——然而娜塔莉永远不会用那种带着宠溺和疼惜的目光看她。
“娜塔莉,请把这封信送给艾德加·汉夫施丹格尔先生——不,还是不要。”
苏菲将信封凑近蜡烛,然而还没有等橘黄色的火焰触到薄薄的纸张,她又猛地缩回了手。
“请把这封信送给他——现在就去。”
仿佛是怕自己后悔一般,她将信交给娜塔莉,立即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殿下……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是。”苏菲回答得极快。
“可是这很危险!如果被人发现,会有数不清的流言蜚语——”
苏菲回过头。烛火将她的眼睛几乎映得透明,只有眼底还留着浅浅的蓝。她看着娜塔莉,缓缓地说:“我相信你。我可以的,对吗?”
“我只会为您考虑,殿下。”娜塔莉回答道。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褐色的长发梳到脖颈的一侧,垂过饱满的胸脯。她顿了顿,接下去说,“……还有我的良知。”
“你的良知?”
“我会去教堂忏悔。”娜塔莉睁大了眼睛,认真解释。
苏菲翘了翘唇角:“去教堂从来都不是件坏事。”
然而第二天,苏菲等来的不只有艾德加的回信,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国王路德维希推迟了5月的婚礼;新的婚期,被定在8月25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时候拍照片虽然没有photoshop这种东西,但也是可以后期处理的——用一种特质的刻刀直接在底片上进行。
《慕尼黑新闻报》(munchner neuesten nachrichten)和《进步主义周刊》(wochenschrift fortschrittsglaube)没有找到中文译名,水只好对着德语胡乱翻了。
有姑娘提到sophie的情书,于是决定给大家看点有意思的东西(这一章里面的内容,就是引自其中的一封)。注意!!!图片版权属于heinz gebhardt先生,转载仅限fair use,并标明原作者copyright1986 heinz gebhardt
1867年9月10日sophie写给edgar的情书第一页。其实水只能勉强认出第一行字mein lieber edgar(我亲爱的艾德加)。
edgar去世时留下的信封。他的笔迹好认多了(或许从笔迹上可以隐约体现出两个人性格的不同?),briefe von prinzessin sophie charlotte - ungelesen verbrennen(苏菲·夏洛特公主的信——不准看通通烧掉)。所以说他性格矛盾啊,真的不想让人看就自己烧掉嘛,舍不得还留下这么一行字,简直就是在说“不要烧掉快看吧”。于是他的儿女们果然没能控制住八卦的*,那些信被妥善保存下来,他的女儿erna甚至还在1980年把这些信交给了heinz gebhardt.
heinz gebhardt是个摄影师,1947年出生于慕尼黑——他对慕尼黑真是爱得深沉啊,出了各种书和摄影集表现慕尼黑的方方面面,有一本就叫做“像童话一样美,你是我的慕尼黑!” (schn wie ein mrchen, mein munchen bist du!)他对巴伐利亚王国的那段历史也投入了极大的兴趣,写了两本关于ludwig的书,出了一本巴伐利亚王室摄影集,甚至还为edgar的父亲出了一本书“弗兰茨·汉夫施丹格尔:从石板印刷到摄影”(franz hanfstaengl. von der lithographie zur photographie)。他的书《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和他被烧死的新娘》(knig ludwig ii und seine verbrannte braut,什么标题啊这是!),就是以这些信作为卖点的unverffentlichte liebesbriefe prinzessin sophie's an edgar hanfstaengl(苏菲公主写给艾德加·汉夫施丹格尔未公开过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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